风从北面刮过来,带着一股铁锈似的冷腥味。墨尘把青铜锥塞进腰带,手指在裂纹上蹭了下,那符文还在发烫,像烧红的针扎进皮肉。他咬牙扯了张符纸缠住锥身,符纸刚贴上去就“滋”地冒烟,但他没松手,硬是把整根锥子裹进了黄纸里。
“能撑住?”帝逸之背着楚灵,肩头压着她的重量,脚踩进齐膝深的雪堆里。
“死不了。”墨尘嗓音发哑,“这玩意儿现在不是在指路,是在拽我。再往前,它要是炸了,我也拦不住。”
帝逸之没说话,低头看了眼楚灵的脸。她眼皮底下有青灰的影子,嘴唇干得裂了口,可呼吸还在,微弱但稳定。他抬手摸了摸背后的桃木剑,剑柄冰凉,裂口处的木纹像是凝了层霜。
两人踩着荒原上的枯草往前走,雪片打得人脸生疼。远处山影压下来,白茫茫一片,风卷着雪粒在半空打旋。越靠近,空气越沉,像是有东西在地底下喘气。
“三年前我来过这儿。”帝逸之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那时候封印松了一道缝,不大,但够邪气渗出来。山下村子死了七个人,都是半夜发疯,把自己活活撞死在墙上。”
墨尘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师父没罚你?”
“没。”帝逸之停下脚步,前方雪坡上半埋着一块石碑,碑面朝下,只露出一角。他弯腰把雪扒开,翻过碑身,上面字迹被风雪磨得模糊,但还能认出几个:“……守封者,心胜于力。”
他伸手摸了摸碑面,指尖蹭到一道细缝——那裂痕从碑顶斜劈到底,边缘扭曲,像某种符印被撕开后的残迹。他猛地一怔。
这纹路,和楚灵掌心蔓延的黑丝,一模一样。
“你第一次来,就是为了补这个封印?”墨尘问。
“嗯。”帝逸之盯着那裂痕,“我带了符阵,加固了三天。可还是晚了。人死了,封印补上了,可那七具尸体……眼睛全是黑的,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头吸干了。”
墨尘没接话,低头看自己腰间的锥子。黄纸包着的锥身还在震,但频率慢了,像是被什么拉住了节奏。他解开一角,锥尖露出来,指向石碑后的山脊。
“它认得这儿。”他说,“不光是封印,还有别的东西。我爹留这锥子给我,不是让我逃命的,是让我回来的。”
帝逸之把石碑重新推回雪里,拍了拍手:“走吧。她撑不了太久。”
楚灵在背上动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一个音:“……钥……”
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掉,但帝逸之听见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在这瞬间,桃木剑的裂口“啪”地弹开一道细缝,一缕银光从里头渗出来,顺着剑身流到剑柄,又顺着他的虎口爬到手腕,转瞬即逝。
他没吭声,把剑往背后按了按,继续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脚下的地势开始往上斜。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帝逸之用道袍下摆裹住楚灵的头,自己眯着眼往前探。墨尘走在侧后,手一直按在腰间的锥子上,指节发白。
“前面有动静。”墨尘突然低喝。
帝逸之立刻停步,抬手示意。前方岩壁被雪糊成一片白,但靠近山脚的位置,雪层明显塌陷了一块,露出个黑乎乎的凹口。
“洞?”他眯眼看了会儿,“上次来没这东西。”
“现在有了。”墨尘抽出青铜锥,这次没解开符纸,只用锥尖点地。锥身震了两下,频率变了,像是在回应什么。
帝逸之走过去,拔出桃木剑,一剑劈在雪堆上。雪块哗啦散开,露出半圈石砌的洞口,边缘刻着残缺的纹路——一道弯弧,几道斜线,中间有个凹陷的圆点。
他从布袋里摸出那卷残破古籍,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个图样:北枢之门,三纹绕心,钥启则通。
图样和眼前的刻痕,对上了大半。
“就是这儿。”他低声说,“封神榜北位的支点之一,纯净之力的源头。”
墨尘盯着那洞口:“可它不该是开着的。这种门,要么封死,要么有守灵兽。现在就这么敞着,像被人特意挖出来等我们看的。”
帝逸之没答,转身把楚灵从背上放下来,让她靠在岩壁上。她脸色更青了,呼吸短促,掌心的符印黑丝已经爬到手腕,像活物一样微微蠕动。
“再不动手,她就要被吞了。”墨尘盯着那黑丝,“你真要让她碰这门?”
“她不是钥匙吗?”帝逸之蹲下身,轻轻抬起楚灵的手,“钥匙不就是用来开门的?”
他把她的掌心贴向洞口边缘的符纹。
刚一接触,楚灵猛地抽搐,整个人弓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帝逸之没松手,死死按住她的手腕。就在这瞬间,她掌心的黑丝突然停住,不再蔓延。紧接着,一道极淡的银光从符印中心闪了一下,和洞内深处某处的蓝光同步明灭一次,像心跳。
风停了。
雪也停了。
连墨尘腰间的锥子都静了一瞬。
“动了。”墨尘声音发紧,“她和这地方……通了。”
帝逸之没松手,盯着楚灵的脸。她眉头皱着,但呼吸稳了些,唇色从灰白转成淡红。他慢慢松开手,把她的手放回怀里。
“不是开门。”他低声道,“是稳住了。她的力,和这里的纯净之力,能互相压着。”
墨尘蹲下来,伸手探了探洞口。冷气从里头往外涌,但那冷不伤人,反而带着一股清气,像是山泉从地底冒出来。
“里面不止一股力。”他说,“两股。一股清,一股浊。清的在前,浊的在后,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着。”
帝逸之站起身,拔出桃木剑,剑尖指向洞内:“那就进去看看,谁在等我们。”
“你背她?”墨尘问。
“不然呢?”帝逸之已经把楚灵重新背起,“你还能走?”
墨尘没答,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青铜锥。符纸包着的锥身又开始震,但这次不是冲着洞口,而是冲着地底,震得他整条胳膊发麻。
“我没事。”他咬牙,“就是这玩意儿……它认出什么了。”
帝逸之没再问,抬脚往洞里走。洞口不高,得弯腰。刚迈进去一步,脚下的积雪“咔”地裂开,露出底下一层青石板,板上刻着半圈符文,和洞口的纹路连成一体。
他低头看了眼,忽然觉得这符文眼熟。
不是在古卷上见过,是在三年前那次封印加固时,他亲手画过一模一样的阵角。
可那时候,这洞口根本不存在。
“你画过这个?”墨尘跟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石板上的符文。
“画过。”帝逸之声音沉下来,“但不是在这儿。是在封印阵的东南角。”
“现在它在这儿。”墨尘蹲下,手指摸过符文凹槽,“而且是反的。阵纹倒置,力道就反了。清变浊,守变引。”
帝逸之猛地回头:“你是说,我三年前画的阵,被人挪到了这儿?用来引东西出来?”
墨尘没答,只是盯着石板,眼神发直。他忽然抬手,一把扯下腰间的青铜锥,撕开符纸。锥身裂纹更多了,那符文状的裂痕正缓缓蠕动,像活过来的蛇。
“它不是在指路。”他声音发颤,“它是在认亲。这石板上的纹,和我这锥子,是同一种刻法。”
帝逸之盯着他:“你家的?”
“不是。”墨尘摇头,“比我家的还老。这纹路……是守门人的。”
洞内深处,那抹蓝光又闪了一下。
楚灵在帝逸之背上轻轻动了动,嘴唇微张,又吐出一个字:“……门……”
桃木剑的裂口突然“啪”地弹开,一滴银液从里头渗出来,顺着剑身滑下,砸在青石板上。
雪没冻住它。
那银液滚进符文凹槽,沿着反向的纹路,往洞内深处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