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夭夭要参加小选进圆明园做奴才的消息时,高夫人正带着曦月在绣房里挑丝线。
曦月捏着根水红色的线,还在叽叽喳喳地说要给姐姐绣个香囊,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高大人愁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眼圈泛红的嬷嬷。
“瑶儿……要去圆明园当差了?”高夫人的声音发颤,手里的丝线轴“咕噜噜”滚落在地,缠成一团乱麻。
曦月愣了愣,真希望自己没听懂“当差”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夭夭从外间走进来。
她才反应过来,是真的,姐姐要去那个听人说过的、规矩多得吓人的皇家园子里,做那些奴才的活计。
“姐姐!”曦月扑过去抱住夭夭的腰,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不要你去!要去我去!我会听话的,我不惹事……”她哭得打嗝,小手死死攥着夭夭的衣襟。
“是我太笨了,才要姐姐替我去受苦……我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夭夭替她擦眼泪,指尖触到她滚烫的脸颊,轻声道:“傻丫头,不是你没用,姐姐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
高曦月哪里肯信,哭得更凶了:“我不信!我和姐姐一起换个地方生活……”
听着曦月的哭声,高夫人扶着门框站了会儿,终究忍不住捂住嘴,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涌。
她看着两个女儿,一个强装镇定,一个崩溃大哭,心像被生生剜去一块。
夭夭自小就懂事,可越是这样,高夫人越心疼这孩子,这种人会把所有的苦都自己扛了啊!!
而曦月,那个整天做姐姐跟屁虫的小女儿,此刻哭得肝肠寸断,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没用”。
高斌在一旁叹气,想说些宽慰的话,却被高夫人猛地打断:“你叹气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高斌,你告诉我,咱们高家在包衣里熬了这么多年,你和恒儿当官办差,连抬个旗都办不到吗?非要让我的女儿去那种地方,看人脸色,受人气!”
高大人脸色涨红,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茶碗里的茶水溅了出来:“我……我尽力了……”
高夫人看着他无力的样子,眼泪流得更凶了,这父子俩,关键时候,竟连护着女儿的底气都没有!
夜里,高夫人悄悄来到夭夭床边,摸着她熟睡的脸,眼泪无声地淌。
她在枕下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是她攒了半生的体己。
她知道,这些东西在皇家跟前或许不值一提,可这是她能给女儿的,全部的依靠了。
身旁的曦月梦里还在抽噎,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姐姐”。
夭夭其实没睡着,她听着妹妹和额娘的哭声,真想给她们展示一下‘兔子咬人’的厉害!!
圆明园的西北角有处“听松院”,偏僻得很,寻常时候连洒扫的太监都少来。
夭夭住在这里,倒落得清净,每日除了跟着管事嬷嬷学些宫里的规矩,余下的时间便在院角的小露台上看书。
高恒托人送来的两个小丫鬟手脚麻利,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竟比在高府时更自在些。
她记着父兄的嘱咐,出门时总拣着人少的路径,远远望见明黄或石青色的轿子仪仗,要早早避进假山后或花丛里。
这日午后,夭夭抱着本话本,沿着荷池边的碎石路慢慢走。
秋阳暖融融的,透过岸边的垂柳洒下斑驳的光影,池里的残荷虽败了,梗子却依旧挺拔,倒有几分风骨。
不知道下面的莲藕好不好吃?她想得入神,没留意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这池荷虽残,倒比盛开时更有看头,是么?” 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温和得像秋日的风。
弘昼见对方穿的衣服不像普通宫女,阳光落在她脸上,衬得肌肤莹白如玉,眉梢眼角还带着少女的青涩。
却已隐隐有了倾国倾城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望着荷塘时,清澈里藏着点说不出的沉静,像盛着一汪深潭。
弘昼想起宫里那些康熙晚年,被皇阿玛收入后宫的女子,只要有几分姿色,总会被收入后宫。
他甚至能想象出皇阿玛见到这姑娘时的神情——或许会捻着胡须点头,说一句“是个美人”,然后转头就让人记档,纳入后宫。
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心动,只是为了把这抹亮色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仿佛只要美人入了他的后宫,他就还年轻,儿子们也不会为了争抢美人而失和,也不会因沉溺美色而误了正事。
这念头来得荒唐,却又无比清晰,弘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移开目光。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皇阿玛的后宫像个华丽的囚笼,锁着无数女子的青春,也锁着皇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
不过这位宫女有如此姿色,或许还有点身份地位,愿意来圆明园当差,应当是应付小选吧?
夭夭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温润的眼眸里。
眼前的少年约莫十五岁的年龄,穿着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袖边绣着暗雅的云纹,没戴什么繁复的配饰,只腰间系了块羊脂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生得极好看,眉如墨画,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尤其那双眼,望着她时带着浅浅的笑意,竟让人想起“君子如玉”四个字。
他周身的气质也格外沉静,不像寻常贵胄子弟那般带着倨傲,倒像书院里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浑身透着股温润通透的气度。
夭夭反应过来,慌忙屈膝行礼,垂下眼帘:“见过……”她不知对方身份,话卡在了喉咙里。
弘昼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不必多礼,我只是随意走走。”
他目光落在荷花池里,“你也喜欢这些草木?”
夭夭愣住,她喜欢美得和美味的??也算喜欢吧!!自我肯定之后,缓缓点头。
“你……”弘昼忽然指着书页上的一处,声音依旧温和,“你的话本是哪里买的?”
夭夭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少年阵痛三个时辰,生下了两个孩子!’啧!!
她该如何解释,自己是个正经人,只是恰巧看到了不正经的书而已,不正经的书是她提供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