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行代码,后台数据终于全部归拢到一张表里。展会结束已经三个小时,展馆的灯全灭了,厂里这间临时会议室却亮着,空调吹出的风带着点铁锈味。他揉了揉眼睛,把文件名改成“推广效果初筛_勿删”,顺手发到共享文件夹。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两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刘好仃回了两个字:“收到。”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刘好仃拎着保温杯进了会议室。杯盖拧得严实,但底下一圈水渍还是洇了出来,在会议桌角留下个浅浅的圆印。他没擦,把杯子往中间一放,扫了眼在座的几个人:“昨晚最后一条扫码记录,是谁扫的?”
小吴翻了下日志:“编号Y1251-tp2-A2,时间16:03,来源没留名,Ip定位在东莞一个工业园。”
“转发了几次?”
“十二次,三个客户群。”
刘好仃点点头,没说话,从包里抽出一个硬皮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展会那两天的客户提问、动作、语气。他指着其中一行:“那个要原片的客户,说想放给工人看——这句话,咱们得记牢。”
小王坐在对面,手里捏着一支笔,一听这话立刻接上:“对啊,那天还有人说‘你们慢了点,但没走错路’,我都记下来了。这不就是认可吗?”
“是认可。”刘好仃说,“可咱们得搞清楚,认可的是啥?是那声‘咔’,还是我们讲的那句话?”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他抬眼:“今天不开庆功会,开评估会。把过去七天所有渠道的咨询、扫码、留资、试用申请全扒出来,分三类:高频关注、沉默扫码、已下单。我要知道,哪声‘咔’真起了作用。”
数据员小李举手:“销售那边的手写登记表还没录入系统,有两个人没留联系方式。”
“照片呢?”刘好仃问。
“有,但模糊。”
“调监控。”刘好仃说,“昨天那人穿黑夹克,站了四十多分钟,还带人来看数据。还有个戴眼镜的采购,问完价格没走远,就在边上听着。这两个,补录进高潜客户池,标红。”
小吴点头,立刻打开工厂内网调取录像。画面一格格快进,直到看见刘好仃说的那两人。他截图,命名,拖进表格,又顺手把视频平台的数据导出来对接cRm系统。
半小时后,折线图出来了。
前三天扫码量冲得猛,日均八十九次,第四天开始掉头,后四天平均三十一。播放量看着热闹,可七成的人看视频不到十五秒,连第一次插入的“咔”都没等到。
订单转化率——6.2%。
刘好仃盯着那条下滑的曲线看了很久,忽然伸手,在“转发集中于技术群”那一栏画了个圈:“这些群,都是技术员、工程师在转。可真正拍板采购的,是采购部、是厂长、是算成本的人。咱们的声音,没传到那儿。”
小王有点不服:“可他们看了视频,扫码了,还主动要原片,这不是效果?”
“效果是有了。”刘好仃语气平,“但不够深。有人被感动,是因为觉得这事有人情味。可买不买,还得看值不值。”
小吴插话:“我刚算了下,四百一十二次扫码,真正问供货周期、问起订量、问价格的,不到五十。”
“也就是说,十个人里,九个只是看了看。”刘好仃合上本子,“咱们讲的‘不卡、不换、不耽误’,还没进他们脑子。”
会议室又静下来。
小李小声说:“要不我们再发一轮宣传?加点折扣信息?”
刘好仃摇头:“现在加价格刺激,等于承认我们自己都信不过那句话。”
他顿了顿,拿起保温杯,轻轻放在桌中央,盖子没开,但那圈水渍慢慢往外爬了一点:“昨天那人要原片,不是因为视频拍得多专业。是因为他想让工人知道——有人在替他们想这些事。”
屋里没人接话。
他翻开本子,念出几条原话:“‘贵在不卡、不换、不耽误’……‘快靠的是设计对人的理解’……这些话,咱们自己信,可客户听一遍就忘了。为什么?因为我们没让他们也‘听见’。”
小王低头翻自己的笔记,忽然抬头:“那……是不是我们讲得太散?一会儿讲材料,一会儿讲测试,一会儿又讲工人手抖——重点太多了。”
“对。”刘好仃点头,“咱们有三个故事:一个是技术的,一个是工人的,一个是成本的。可客户只记得一个。现在看,技术群记住了测试,采购群压根没听见。”
小吴盯着图表,忽然说:“要不要做个精简版视频?就三十秒,只放第1次和第30次对比,配上那句‘凌晨四点十七分,延迟0.12秒’?”
“可以。”刘好仃说,“但还不够。得让采购也觉得,这0.12秒,值钱。”
小王试探着问:“那……我们是不是该换个说法?比如‘每少卡一次,省两分钟,一天省一小时’?”
刘好仃看了他一眼,笑了:“这话好,但得配上真数据。不能光说,得让他们自己算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行字:
1. 扫码四百一十二次,高意向咨询不足五十。
2. 视频传播止于技术圈层,未穿透决策链。
3. 核心价值传递清晰,但共鸣未转化为行动。
写完,他退后一步:“结论就一句:推广醒了行业的眼,但没敲开采购的门。”
小吴问:“那下一步……”
“不急。”刘好仃打断他,“今天就到这儿。先把问题认全,别忙着改。”
他收起本子,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他没盖盖子,杯子就放在桌上,水面微微晃着。
小王收拾材料时忽然说:“其实……那天展会快结束,有个客户问我,‘你们以前怎么没想到改这个?’我脱口就说,‘现在知道,快靠的是理解人。’”
刘好仃听了,没接话,只看了眼墙上的钟。八点四十七分,阳光从百叶窗斜切进来,在桌面上划出几道平行的亮线。
他低头,发现保温杯的水又漫出来一点,顺着杯壁滑下,在桌面上拉出一道细长的湿痕。他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水迹,小吴忽然说:“又有人扫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