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4日
鸡鸣声一声接一声,从村头一直传到村尾。天色刚亮,薄雾尚未散尽,院子里的土路已被露水浸得湿润,踩上去带着一股凉意。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火苗映红了她的脸庞,柴火“噼里啪啦”作响。锅里正煮着小米粥,粥香伴着柴烟的气息弥散开来,把整个清晨熏得暖洋洋的。
父亲早已背着锄头站在院门口,帽檐压低,目光却直直望向远方的田野。他的神情沉稳,一如既往,仿佛无论四季如何更替,他都与土地紧紧系在一起。
我端着母亲递来的热粥,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浓稠绵软,带着一丝甘甜。母亲在一旁叮嘱:“今天别光顾着干活,太阳毒,记得歇歇。”父亲闻声,只轻轻咳了一下,却没多说什么。
阿强这会儿也来了,气喘吁吁,肩上还搭着毛巾。他手里拎着一只小布袋,笑道:“我娘蒸了几只花卷,叫我带过来,咱们中午可以垫垫肚子。”母亲笑着接过,连声道谢。阿强摆手:“自家人,哪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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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地里,雾气渐渐散去,太阳露出圆润的脸,光线倾泻下来,把麦田照得金灿灿的。麦穗在微风里轻轻摇晃,叶片间的露珠折射出碎光,好似无数细小的宝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麦香,似乎比昨日更浓。
父亲蹲下身,扒开泥土,仔细看着麦根的情况,点点头:“水退得快,根子透气,麦子能壮实。”
阿强抹了把汗,笑着接话:“叔,今年要是收成好,咱们得在村口摆几桌热闹热闹!”
父亲听完,只是笑了笑,没接话。他的笑容很淡,却像阳光照在石头上,沉稳而踏实。
我跟在父亲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清理沟渠。锄头起落,泥土翻开,湿气升腾,带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息。脚踩在湿泥里,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好像土地也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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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烈日高悬,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母亲照例送来了饭菜:两只白白胖胖的花卷,一碗黄瓜拌凉粉,还有一罐绿豆汤。我们几人坐在大树下,背靠着树干,迎着风吃饭。
阿强一口气喝了半罐绿豆汤,长出一口气:“婶子,这汤比山泉水还解渴!”
母亲摇摇头:“你嘴甜。”
父亲则安静地吃着,偶尔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田,仿佛心里总有一本帐要盘算。
我嚼着花卷,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实在的满足感。虽是粗茶淡饭,却因为一家人围坐,显得比什么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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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太阳更加毒辣,蝉声此起彼伏。阿强挥着锄头,一边干活一边唱歌,嗓音沙哑,却带着几分顽皮的热闹:“麦浪翻,心不慌,天再热,也得扛……”
我被他唱得笑出声:“你这嗓子,还能把麻雀吓跑。”
阿强哈哈大笑,汗水顺着脸颊滑下,在阳光下闪着光。
父亲难得停下动作,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被这股子热闹感染。
我们几个在田里一边干一边说笑,汗水不断浸湿衣衫,背上湿漉漉的,却没有一个人抱怨。因为心里都明白,等到收获的那一天,这些辛苦都会化作沉甸甸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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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边渐渐染上一抹橘红。太阳缓缓坠下,余晖铺洒在大地上,整个麦田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风吹过时,麦浪翻滚,涌动着一片片光亮。那浓烈的麦香扑面而来,像要把人整个包裹进去。
父亲背着锄头站在田埂上,长久地望着远方。夕阳映照下,他的背影拉得修长,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母亲在村口张望,身影静静等候。阿强甩着毛巾,还在哼着小曲,声音散在晚风里,带着一种无忧的畅快。
我静静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底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原来最珍贵的,不是丰收之后的喜悦,而是这一天天平凡的坚守。
夜幕降临,村子安静下来。月光透过树影洒在院子里,瓦片泛着淡淡的光。父亲坐在门口抽烟,火星一明一灭;母亲在屋里翻看旧布料,针线轻轻摩擦;我点亮油灯,把今日的见闻写下:
“第四十五天,黄昏的麦浪。清晨露水未散,父亲带我查看麦根;正午烈日当头,阿强的笑声在田间回荡;母亲送来凉粉与绿豆汤,清凉甘甜;傍晚时分,麦田在余晖下翻涌金光,麦香浓烈。父亲的背影沉稳,母亲的守望安静,一切都在黄昏的麦浪里化作安宁。”
写完,我放下笔,推开窗,抬头望见一片清澈的星空。虫鸣声此起彼伏,像是为这一天谱写的尾声。
这一夜,我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麦田里,风吹过,麦浪起伏,父亲与母亲在远处微笑着向我招手。阿强大声喊:“快跑啊,麦浪要追上来了!”笑声、风声、麦香,交织成一首温柔而辽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