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6日
午后的一场雷阵雨,把整个村子都冲刷得清清爽爽。雨水从屋檐滴落,沿着青石板路蜿蜒成细流,带走了一身的暑气。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野草和木头的味道,让人觉得格外安稳。
我坐在老屋门槛上,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润的抹布,刚擦完桌椅,衣襟被汗水和雨雾打得有些潮。母亲正在屋里收拾晾在窗棂上的衣物,一件件叠好放进木柜。她的手很快,像是已经习惯了几十年的动作,利索而安稳。
父亲则靠在门口的木椅上抽旱烟,烟雾缓缓在雨后的空气里散开。他看着远处雨过天晴后泛起的彩虹,低声说道:“这才是庄稼人的天,雨来得急,也走得快,明儿地里的苗子该更旺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心里却跟着他的话,浮现出麦苗被雨水滋润后舒展的模样。
傍晚时分,雨彻底停了,天边残留的云彩被晚霞染成了橘红色。院子里的积水顺着沟渠缓缓流走,几只小麻雀落在屋檐下,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阿强拎着一壶酒来找我,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兴奋。他一屁股坐到院子里的小凳子上,笑道:“今天集市真是热闹,你昨晚睡得稳吧?我回去还兴奋半天,直到半夜才合眼。”
我把酒盏放到他手边,说:“睡得沉,倒是梦见了集市上的糖人。”
他哈哈大笑:“看来你心里也惦记着。”
两人说笑间,母亲端出一碟子凉拌黄瓜,又切了一盘咸肉。她叮嘱道:“别喝多,明天还得下地呢。”
父亲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慢悠悠地吸着烟。
夜幕降临时,院子外的蛙声一片。雨后水洼里积满了蛙虫,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天地间最原始的乐曲。村头偶尔传来狗吠声,与此交织在一起,更显夏夜的辽阔与生机。
我与阿强喝了几盏酒,心头的燥意被冲淡了不少。酒意微醺中,我忽然想起白天画里的古松,那根深不动的姿态像是烙在心里。便忍不住说道:“阿强,人啊,终究还是得像那古松,得扎根才行。”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你说得对。咱们没什么大本事,可是只要在老家过好日子,也算心安。”
这话让我心里一暖,像是雨后的清风拂过。
夜色渐浓,父亲起身去院角点亮煤油灯。微黄的灯光把整个院子笼罩上一层温和的亮色。母亲在灯下择菜,刀子切在案板上的声音“咚咚咚”,有节奏地响着。
我靠在门框边,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安稳感。那一刻,我觉得这老屋,这院子,就是整个世界最安静的所在。
阿强喝到兴起,嚷嚷着要唱几句。他嗓音虽不准,却有股子豪爽劲儿。父亲皱眉摇头,却没阻止,只是用烟斗轻轻敲了敲椅子,算是提醒。母亲则笑着摇头,把切好的菜收拾进碗里。
歌声、蛙声、虫鸣声交织在一起,夏夜的空气被烘托得格外厚重而热烈。
深夜里,阿强才回去。我送他到村口,月光清冷,映在潮湿的路面上,亮得像泼了银。远处的田野静谧无声,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低鸣。
我独自走回家的时候,心头竟有些空落。老屋在夜色中安静伫立,灯光从窗户透出,仿佛在等我。
回到屋里,母亲已经睡下,父亲还在床边盘腿坐着,手里拿着旱烟袋,却没点火。他见我进来,只说了一句:“早点睡吧,天亮了还有活。”
我点点头,躺回床上。窗外的蛙鸣此起彼伏,我却觉得心里逐渐安定下来。
这一夜,梦里没有集市的喧嚣,也没有画里的古松,只有老屋与院子,被夏夜的蛙声和月色轻轻包围。
日记里,我这样写下:
“第三十七天,老屋夏夜。雨后的空气像被洗过,清凉而干净。人与事在这里慢慢沉淀下来,不再急躁。父亲的沉默,母亲的细致,阿强的豪爽,构成了夏夜最真实的色彩。人在这样的夜晚,才能明白,生活原来是静水流深的模样。”
写完后,我吹灭灯火。黑暗里,老屋像一位沉默的长者,陪着我慢慢进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