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予眠的耳朵颤了一下,嘴角化开一层苦涩的味道。
孩子吗。
贾太后曾有意借她的腹诞下皇嗣,用以掣肘他。
如今贾太后在这宫中的地位仍旧稳固,他就不怕从她肚子里出生的孩子,会成为贾太后用以拿捏他的利刃吗。
乔予眠虽从未涉足过前朝后宫的这种种算计,却也知道这些明枪暗箭究竟有多难防。
尤其,要对付他的人还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母亲。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她都没有可能会生下他的孩子。
这不过是他们两个一厢情愿的幻想,说说也便罢了。
往后,他还会跟不同的女子,有很多的孩子。
乔予眠垂眸,敛去眸底几乎抑制不住的失落。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感觉身上所有痛苦的,见不得光的一面都在某一刻被彻底的放大,就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乔予眠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心绪。
恰在这时,最后一道烟花自空中炸开,带着点点的流光自天际消失。
耳边再度安静下来,乔予眠道:“今日是陛下生辰。”
“嗯。”
谢景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他觉得三娘是在转移话题。
事实上,谢景玄猜的没错,乔予眠的确是在转移话题。
今夜,的确是一个难忘的夜晚,身边的人,也是她最喜欢的人。
只是,她不想再谈论彼此之间的事情。
乔予眠自怀中拿出一个荷包,“先前陛下给了妾福包,妾其实也给陛下准备了礼物。”
“只是……”
乔予眠欲言又止。
谢景玄好奇道:“只是什么?”
“妾的礼物与陛下的相比,有些拿不出手。”
谢景玄一下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谢景玄并未说什么,反而问她道:“那三娘还要不要将朕的生辰礼给朕了?”
他默认了,她还未送出去的,就是他的生辰礼。
乔予眠自然是要给的。
她又将手从大裘中拿出来,柔软的掌心里此刻正静静地托着一只由昆山羊脂白玉打磨而成的无事牌。
玉牌的大小恰好能放在掌心,上面无多余的纹饰,质地温润。
民间说法中,“无饰”便是“无事”,寓意着平安顺遂,万事皆能逢凶化吉。
乔予眠将它递到了谢景玄面前,“妾祝愿陛下江山永固,身体康健,国祚永昌。”
“陛下,生辰快乐。”
谢景玄从她手中接过“无事牌”,捏在手中仔细的打量着。
乔予眠有些紧张,怕他不喜欢自己给他准备的生辰礼。
这生辰礼,她原本是想在明日宫中准备的生辰宴上送出去的,哪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无事牌其实是民间的说法,乔予眠不知道谢景玄是否知道。
他是帝王,早就见惯了奇珍异宝,她便是寻到再好的东西,在他眼中想必也没什么稀奇的。
思来想去,乔予眠便想到了这民间的传说。
她真的希望他这一生都能平安顺遂,逢凶化吉。
即便,她或许不能亲眼见证了。
“三娘,朕很喜欢。”
谢景玄仔细地将那块无事牌收进怀里,放在了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谢谢三娘。”
“是妾要向陛下道谢才对,今夜的烟火很好看,我也很喜欢。”
她想,今夜所有的一切,她这一辈子恐怕都很难忘掉。
那日在御书房中,他与贤妃说了什么已经不大重要了,临走前最后的时光,她很开心。
她会一辈子都念着他的好。
谢景玄盯着乔予眠的脸,视线一寸寸的下移,直至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他倾身靠近。
“陛下。”
忽然,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乔予眠转身,才看到这身后的瓦片上,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
“怎么了?”
被打扰了兴致,谢景玄不得不直起身子,很是不悦。
影卫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出现,但事出有因,且此事,他不得不报。
“回禀陛下,是薛将军有急事找您,此刻就在乔府外第三个巷口。”
薛将军虽是武夫,但处事谨慎有度,绝不是什么愣头葱,若不是有什么极为要紧,非禀不可的事情,他也绝不会于这三更半夜来此。
“三娘。”
谢景玄才唤了她的名字。
乔予眠便明白过来,善解人意道:“薛将军想必有急事,陛下快些去吧,妾也正好去找四妹说说话。”
“也好,朕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接你。”
“好。”
待谢景玄与一众影卫离开,乔予眠这才轻车熟路的来到乔蓉院子外。
乔蓉如今已是府上嫡女,一切吃穿用度自然也是按照嫡女的标准来的。
此刻住的院子自然也不是原来那间小院,而是搬去了枕溪院。
乔予眠还以为这个时辰乔蓉早已经睡下了,此番来此也没想能与乔蓉说话。
未曾想,她还没到枕溪院呢,便看到在微弱的灯笼光亮映衬之下,一个浑身照着黑色长袍的人影儿鬼鬼祟祟地从后园的方向往这边走,一面走还一面撩起兜帽,四下张望着,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而此人要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与她同一个目的地,枕溪院。
几乎是在看到这鬼鬼祟祟的人影儿的那一刻,乔予眠就快速地躲在柱子后面,以至于这鬼鬼祟祟的人望过来时,并未发现她。
等此人转身过去,乔予眠这才从柱子后面探出身子,眯眼盯着他的背影瞅了瞅。
这人很瘦,光看个黑漆漆的背影,辨不出男女。
不过夜闯乔宅,还专门往女眷的住处走,如此轻车熟路,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予眠往四下瞧了瞧,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廊外树下立着的一根扫把上。
夜黑风高。
天空的冷月映照下,枯槁的树影打落在青石板路上。
乔予眠手握扫把,双目炯炯,心口咚咚咚地狂跳。
离着那黑影儿近了,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扫把,更加小心地放缓了脚步,确保自己只需要一下就能将这人打个正着,叫他没反抗的余地。
那人影儿来到枕溪院外,十分娴熟地掀开墙边摆着的箩筐,果然是要爬墙。
此刻不动手,便失去了动手的最好时机。
乔予眠一咬牙,一瞪眼,没有一丝丝的犹豫,挥舞着手中的扫把便冲了上去。
“啪”的一声,扫把打在那人背上,十分顺利地将人从墙上给打趴到了地上。
“哎呦!”
“说,你是谁?鬼鬼祟祟来此有何目的?”
两道女子的声音几乎是交叠着响起。
只不过一个是地上趴着的那黑色大袍下传出来的,另一道声音是属于乔予眠的。
双方开口,都觉得对方的声音无比熟悉。
“嗯?”
躺倒在地的人掀开黑色兜帽,乔予眠也举着扫把向下看去。
借着月光,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姐姐?”
“蓉儿?”
……
枕溪院主屋。
乔予眠翻出药箱,坐在乔蓉身后的榻上,掀起她的衣服,不出意外地,看到她背上一片通红,正是被她方才那一扫帚打成这样的。
“这么晚了,去哪儿?”
乔予眠一面帮她擦药,一面问道。
乔蓉却一反常态,支支吾吾地,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以前可不这样。
“不能说?”
“不能说就算……”
“没有,三姐姐。”
乔蓉急的一下转过身来。
她这一动倒是不要紧,乔予眠正帮她涂药呢,冷不防的,这沾了药的竹签来不及躲开,正撞到了她背上通红一片的皮肤上。
“嘶——”
乔蓉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攥成了拳头紧紧地贴在榻上,整个人都弓起了身子。
乔予眠放下竹签,赶紧拿起一旁的扇子,帮她扇着伤口,以此来减轻些疼痛。
过了会儿,乔蓉这才缓过来。
直起身子,握着乔予眠的手,“姐姐快坐一会儿吧,别忙了,我没事儿。”
被乔蓉拉着坐下,乔予眠又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同我说,姐姐便是帮不上你,也能为你出谋划策不是?”
“不是的,姐姐,我……其实不是什么难处。”
乔蓉眼神躲闪,看似有些难以启齿。
乔予眠原本是担心她的,但看她这副模样,担心也跟着转为了好奇。
“你这是怎么了?”
“去见喜欢的人了?”
乔予眠随口一说,没想到乔蓉就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一下子好大的反应。
乔予眠眉头一挑,更是好奇了。
在她的目光逼视下,乔蓉终于舍得开口了。
“三姐,我,我救了个人。”
“嗯?”
“是苏家……二郎,苏鹤临。”
乔予眠,“??”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丰镐城中,压根就没几个人敢惹苏家,便是有那不长眼睛的,恐怕第二日便会在丰镐城内查无此人了。
毕竟,苏御史和苏家大郎苏鹤闲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在京中,苏家二郎怎会沦落到被人搭救的地步。
“你确定你救下的人是苏二郎君?”
乔予眠还是不太相信,她这三妹别是聪明一世,最后叫人给骗了。
乔蓉重重地点头,“三姐,我怎会认不得他呢,我救下的就是他,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