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予眠一直在宫中,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此刻自然也不知道大理寺卿失踪的消息在丰镐城内已经传开了。
人人都传言,大理寺卿被人重伤后逃走,下落不明,恐怕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这些乔予眠都还不知道。
她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乔蓉并不瞒着乔予眠,将那日于街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与乔予眠复述了一遍。
乔予眠这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未曾想在这丰镐城中竟真的有人敢当街行凶。
不过这消息捂得也是严实,平日里最爱八卦热闹的宫人们对此一点儿都不知道。
不然以小宁子的本事,他早就将这消息带回来对青锁几个说了,最后也一定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乔予眠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苏家二郎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出行怎会连暗卫侍从都不带一个,独独带了个赶车的小厮。
而且,她方才同陛下说到苏家二郎君,陛下好像不知道苏家二郎“失踪”受伤的消息似的,竟一口答应了她,要为蓉儿和苏家的搭线赐婚。
陛下耳目通天,且不说那几个小贼死了,便只说当街行凶一事,伤的还是大理寺卿,陛下的好友,他怎会不知道这件事,又怎会不闻不问呢。
“那苏家人就没寻过他?”
“我已差人去同苏府通了信儿,他们知道苏二郎如今在我这儿养伤,但为掩人耳目,不叫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发现,如今正在民间重金悬赏寻找二郎君的踪迹呢。”
虽是做做样子,但也闹得满城风雨,眼下想杀他的人反倒是不好动手了。
“所以你这么晚回来,是为了照顾苏家二郎?”
乔予眠毕竟是她的姐姐,面对她,乔蓉有些局促。
见乔蓉这般模样,自无需她说,乔予眠哪还能不知道呢。
“那苏二郎知道你的身份吗?”
“……姐姐问得,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乔予眠默了默,果然,她才的没错,那苏二郎还不知道乔蓉的真实身份。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让他们因此相识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蓉儿,我今日是同陛下一同回府的,陛下说,他可为你赐婚。”
乔予眠开门见山。
刚将茶盏放在嘴边上的乔蓉闻言,先写一口茶水喷出来。
幸亏她教养极好,及时止住了。
乔蓉放下茶盏,擦了擦嘴角,讶道:“陛下要为我与谁赐婚?”
乔予眠嗔了她一眼,笑道:“你说还能是谁?”
乔蓉眨了眨眼睛,一下通透了,“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陛下亲口应了我,只是我同陛下说,要先问过了你的意见,若是你也愿意,我再回去与陛下说,赐婚的圣旨一下,这事儿也就算定下来了。”
乔蓉有些愣神,脑袋转了三圈,仔细想了又想,自己近日里到底做了哪些好事儿了。
不然为何这些好事儿接二连三地落在她头上。
她视苏二郎君为天上月,只可远观,就是有非分之想也只敢藏在心底。
如今这情况,乔蓉不仅见到了苏二郎君,能日日于他说话,甚至如今陛下还有意为他二人赐婚,天下竟有这样的美事儿?
乔蓉可不像是寻常的闺阁女子,不然她也不会与江湖人士有牵扯了。
她知道他们身份悬殊,可眼下机会就在眼前,与其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苏二郎君娶了别的女子,倒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
“姐姐,我愿意。”
她说着,自榻上站起身来,双腿一曲,直接跪在了乔予眠跟前,“蓉儿多谢姐姐。”
乔予眠赶紧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大赞同道:“你还同我客气什么。”
眼下乔蓉十分激动,心底里的激动全都写在脸上了。
“姐姐,我,我就是太开心了。”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嫁给苏鹤临。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像是梦一样。
乔蓉拉着乔予眠的手。
乔予眠也觉得能感同身受到她的喜悦一般。
“蓉儿。”
“嗯,姐姐你说。”
“你记得,自己永远不比任何人差,苏家二郎是很好,但他再好,也只是你喜欢的人。”
“蓉儿,姐姐想告诉你,爱人前,要先爱自己。”
乔蓉愣愣地听着。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说,爱别人之前,要先爱自己。
支撑乔蓉一步步走下去的,一直都是苏鹤临,那个少时为她递帕子的少年。
她想有一日能够与他比肩,哪怕不能成为他的妻子,成为朋友也是极好的了。
“姐姐,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乔予眠点了点头。
“蓉儿,姐姐只是希望你无论嫁给谁,都要幸福。”
有时,未必非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身份悬殊,待浓情蜜意一过,余下的便只有患得患失。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姐姐为什么……忽然想要离开了?”
明明她上一次入宫时还好好的。
“蓉儿。”
乔予眠抬眸,此事她本也没打算瞒着她。
她将那日在御书房外,自己听到的,陛下与贤妃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给了乔蓉听。
乔蓉一下来了火气,捏着帕子的手使劲儿拍了下桌子,“陛下怎么能这样?”
那,那说的还是人话吗。
“合着他此前对姐姐千般万般的好,原不过是无聊了,拿姐姐来寻乐子呢?”
“他怎么能这样对姐姐?!”
乔蓉都快气哭了,通红着一张脸为乔予眠鸣不平。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将别人的感情玩弄于鼓掌之中,玩弄够了就弃如敝履,简直比她们的父亲还要无耻百倍!
“蓉儿,好了。”
“别再说了。”
“至少,他的确对我很好,不是吗?”
“姐姐!”
乔蓉这一句“姐姐”叫的,多少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才还说要我好好爱自己呢,怎么到了姐姐这里,反倒还帮这两面三刀,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说上话了。”
“他若真是个好的,就不该诓骗姐姐的感情!”
“说什么喜欢,说什么对姐姐好,我看呐,那些好对他而言,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手段罢了。”
“姐姐,他可是大虞的皇帝陛下啊,他那些好,对他而言不就是轻而易举的吗。”
姐姐所谓的那些好,并不会让这位皇帝陛下损失什么,非但如此,只需这一点儿好,就能让姐姐患得患失,对他的感情更加复杂深刻,也更念念不忘。
乔蓉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不愧是皇帝陛下,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姐姐,其实有一句话妹妹早就想说了。”
乔予眠抬眸看着她。
乔蓉道:“自打姐姐入宫后,脸上的笑容要比在乔府时还要少了,也变得不像自己了。
“便是退一万步来讲,陛下对姐姐再好。”
“可若姐姐在宫中不高兴,又为何要继续留在那儿,叫自己不舒服呢?”
乔蓉常与江湖人打交道,身上不免沾染了些江湖气息。
一如钟阙那般,随性洒脱,从不为什么而拘束,那才是人生。
乔蓉自己虽做不到,但劝起人来,还是不免想到钟阙哥哥身上那股洒脱劲儿。
“你说的,我都明白。”
“姐姐既然明白,为何……”
“我今日来,就是要与你说这件事的。”
“我打算离开了。
乔蓉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原来姐姐都想好了,此番来问我,是想更坚定些自己的心意吧。”
乔予眠不置可否。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她不是个冲动的人,凡事也知要三思而后行。
唯独在面对谢景玄,在面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她的脑袋很混乱,甚至拿不准主意。
“姐姐,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到了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甚至为此制定计划的时刻,乔予眠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一下下,狠狠地跳动着。
她强行压下这样的难受的感觉,小声与乔蓉道:“过几日陛下会带我去济慈寺见容太妃,届时……”
房内的灯火忽明忽灭,乔予眠的声音也很小,只有两人能够听到。
“阿嚏!”
深巷中宽大的马车内,谢景玄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陛下,龙体要紧啊。”
薛将军今年三十出头,不到四十,着一袭软甲,坐于车厢一侧,此刻他刚禀报完了城内外出现的异动。
近日城中以及京郊接连出现异动,虽然很隐蔽,但好在一切暂且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这些心怀不轨之人若是一直这么趴着躲着还好,若他们不知死活地想要在丰镐城中挑起祸端,那便留不得了。
“朕无事。”
“盯紧了他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陛下,这些人恐怕是……”
“朕知道。”
这些人是打哪儿来的,幕后的主谋又究竟是谁,他又怎会不知道。
毕竟,如今这世上除了那两个本该于他最为亲近的人,剩下的,早在当年他登基时,便已杀了个七七八八。
谢景玄低嘲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愚蠢,又像是在嘲弄某些人的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