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么比撞见那个女人更尴尬的事,那么一定是彼此呆在同一片空间、碍于礼貌不得不上去打招呼的时刻。
苏棠一边告诉自己,就和平时一样、就和平时一样,然后回忆平时是怎么和顾客打招呼的......
不是,平时为什么要顾客打招呼啊?
偶尔人家称赞一句,自己顺着回复就好了,哪里有过这般局面?
她全然没有站过‘为什么不能是对方过来问好’的角度思考问题,何况那个时刻,自己会更不自在、更被动。
原地磨蹭几分钟后,还是挪动过去,站在女人背后,迎着阿乐的目光,慢慢开口:
“顾......律师,好巧呀!”
哎,还好改口得快,没有喊顾姐姐。
据说电视剧里的女反派尤为敏感称呼,她们恨不得一辈子当绿茶妹妹!
顾南乔回头的时候带着笑,像心情不错:
“巧呀,多才多艺的小姑娘。”
多才多艺?
自己还没唱就先夸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捧杀?
不待谦虚一下,突然,余光接收的画面让身子僵了一分——
确切来说,是手机里一个熟悉的人影。
压着一瞬间涌上喉头的五味陈杂,在话语掉地上之前赶忙说道:“那,我去唱台了,可以点歌。”
转身瞬间她咬了咬牙,竟发现后槽牙是如此坚硬,自己是如此弱小又软弱。
她们的对话会被听到吗?他又会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吗?
以后,是不是不用给他打视频了?
像盆水浇在头顶,脑子里回放着手机里的画面——男人笑着,面前放了杯震泽镇的桑葚酒,桌子是她坐过的桌子,那天他们玩得很开心。
一股说不上名称的情绪盘踞胸口,无以言表,唯有......歌唱。
......
民宿大厅的长桌上,三个男人连同另一边的两人喝酒。
具体的说,是在‘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的第一次线上会议下,研究酒的换算比例’。
上海总部的人一致认为,桑葚酒度数低,三口一杯合理;
苏州分部的人碍于没有请己方律师的缘故,只能苦苦咬着酒的后劲做文章,甚至一度想请后劲受害者出面作证。
他们的传唤被灶房前神奇的门帘挡了去,沈语棠暂时无力突破封印。
于是暂时依照上海总部的标准,小酌着,找微醺的感觉。
“乔乔,苏棠为什么见你这么怕?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边的新朋友,你有点自来熟啊,咱们才认识一天你就喊小名?”
闻言陆砚喊话另一个男人:“乐哥,你是怎么喊的她?”
“害,我没你油腻,老实得很,都是喊美女的。”
“哈哈哈——”
苏州、上海,民宿、小酒馆,五个人笑对镜头碰杯。
这一刻,虚的实的、男的女的,都因社交幽默时刻而感觉美好,直到——
“在你眼中我是谁\/你要我代替谁\/彼此交换喜悲\/爱的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背景音乐一出,几个男人笑声又续上了。
倒不是因为缺乏共情能力,而是,苏棠的嗓音唱悲伤的情歌,总有股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喜感。
至少陆砚听见熟悉又亲切的音色,便喜得不得了,仿佛那天桥洞下诙谐的马儿跑到此时、悄悄蹭着裤角。
“美女,你别喝这么快啊,威士忌喝快了上头也快。”
他漫不经心地调侃着,对面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乐哥昨天不是说了吗,上头了有位置睡。”
“......楼上,就一张床。”
顾南乔抬眼,对面的阿乐连忙保证:“我睡楼下,打地铺!”
手机里的男人不依不饶:“不是新朋友吗?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此时,女人倒显得轻言细语了些,出现经典的安抚话语:
“蒜鸟蒜鸟,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呀,喝吧,我都口渴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大口,看得陆砚眉心直跳,再没有所谓的‘漫不经心’,直接沈语棠(破防版)附体:
“你是没喝过酒呀?喝那么快,我们怎么跟进度?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上海总部的两个人、在各自的画框里笑得开心。
他们像无耻的吸血虫,隔着屏幕把这边所有......把陆砚一个人的快乐吸走了。
他知道,顾南乔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有时候爱来点人来疯......
万一玩脱了呢?
对身为男人的阿乐可没那么多信心——玩脱了,一个不慎可就脱了啊!
压着烦,在镜头外皱了皱眉,也不管张野他们怎么看,总之此刻这躁热烧得比想象中迅猛。
“陆砚,手机歪了,我看不见你。”
“...”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不代表没有心碎的时刻\/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愈合\/就无人晓得\/我内心挫折\/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外向的孤独患者有何不可......”
一曲接着一曲,不需要磨合,和弦蹦得格外顺利,就像这把吉他多年前就适应了苦情的曲子。
不管台下有没有掌声,苏棠准备接着弹唱周杰伦的轨迹时,那个女人拿着手机过来。
“苏棠,一位远在他乡的潜在客人说,他想听点开心的歌。”
吉他声停,律师近了几步,手机转过来,陆砚的声音即刻传过来:
“喂!苏棠!唱点开心的,然后记得去阿乐桌上吃点喝点休息会呀!”
她先看看镜头里的人,再看看顾南乔,最后把目光放在手机上,小声说:
“知道啦......但是我不想吃东西......今天吃得很饱。”
“小丫头这就不上道啦,我跟阿乐有仇知道吧?帮我狠狠地吃他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苏棠听着这话高兴了些,但就是没胃口,也不想去吃免费的大餐。
而且顾南乔还举着手机在,不能让人多等,遂决定认真拒绝:
“我真的——”
“来坐坐吧,唱那么久老板早够本了。你是不知道,刚坐下的时候他就冲我嚷呢,说没把苏棠喊来吃东西,说我做人不够意思。”
迎上目光,目光里的诚恳像七月的阳光一样化了心头积雪。
突然,她就不想唱歌了。
大概是律师说服力吧,此时情绪竟然改换得如此之快,苏棠立马就把吉他放台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上顾南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