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电梯‘叮’地打开,陈禹背着黑色双肩包走入过道,皮鞋一步一响。
他租了一间办公室作为公司地址,此时玻璃门虚掩着,里面暂时还没人进来——
房间被磨砂玻璃隔成两半,外间是前台,旁边有个办公桌,里面房间则是会客室。
不仅如此,总共二十来个平方的地方,墙角堆着半人高的仿古瓷砖样品,砖面印着各式各样的做旧裂纹。
进来等了一会,前台和运营踩着点进来,两个女生异口同声说:
“陈哥早!”
细看,睫毛上还沾了点粉底,手里马克杯冒着热气。
陈禹并没有私下的嬉皮笑脸,把包往最新的汉砖拓片一放:
“这礼拜的推文排到哪了?”
“排到周四了,”运营想了想,“最近客户来问详情,都是通过我们上个月爆火的那篇老洋房。”
“......好,我出去两天。公众号每天准点发,别断更。”他字句清晰地说:“有客户打电话问价,让小林记下来,微信发我就行。大单子别擅自接,等我回来定。”
说着,他指了指拓片上的背包,两人目光成功在空中对接,女孩笑着说:
“没问题。”
......
偏灰的日头,历经三小时路程的宝马车慢慢开进边上是田埂的窄路。
一路上,不少三轮车、自行车纷纷让路,尽显此地‘淳朴好客’风尚。
陆砚挥手,降下车玻璃还没停稳,陈禹就喊道:
“砚哥,工作时间还是搞工作,我不怪罪,你去忙你的。”
他已经猜到会有这么出对话,事实上,他们之间少到屈指可数的探班,一直以来都遵守着此类规矩。
所以陆砚是不好意思在陈禹面前灰扑扑的刷腻子吗?
也有点。
“这里,工时时间很宝贵,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反正也是闲着,不如门口等等你吧。”
他说的是实话,此时老板娘还没有发信息,说明住客还没离开。
可在陈禹耳朵里,这就是实打实的调侃,没道理他会投降:
“你们团队也太国际化了,两点钟还不工作,成员都在倒时差?”
白车挨着黑色皮卡停好,陆砚上前走,陈禹下来直奔后备箱去。
当看清车箱里的四瓶酒后,心中涌上的情绪将老友相见的喜悦冲淡了两分,可面上不显:
“礼性现在学得这么好了?是要给自己的形象洗白啊你。”
陈禹呵呵一笑,提着两个袋子,一口气说道:
“威士忌、葡萄酒、白兰地和国产米酒,阿乐把店里的品种一样来了点,他说这个米酒搭配苏式糕点是一绝,特地让拿来的。”
什么叫礼多人不怪?
陆砚此时就很怪,不仅自己怪,还尤其怪眼前的男人多管闲事:
“阿乐隔那么远都知道送物资过来,你呢?就带了个人来?”
“胡说八道,我结婚了,人不能给你。”
“...”
......
“妈妈。”
“别叫我妈。”
“老板,这一共多少钱?”
梅丽华看了看苏棠,又看了看那花和营养土,大致算了一下,说:
“念在你也算老熟人了,算你八十吧。”
闻言,苏棠气得跳脚,“你这也太黑了吧!黑心花店就你还能开100年,我看这样下去100天都撑不到!”
梅丽华听到一半,起身就打。
花店开100年,可是她事业的总方针,哪能允许这个逆子胡言乱语。
边揪耳朵边说“苏棠,我看你是零花钱给多了没地方花。从今天开始每天少给20块。”
苏棠佯装害怕的模样,“少给20就少给20,以后我每天在你这儿拿一捧花走。”
梅丽华愣了愣,有见过捉贼打贼的,没见过千日防贼的。
照这样下去,少给20她拿一捧花,自己不还是亏的。
坏了,真给自家闺女找着破绽......
这事,还能报警抓小偷去不成?
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呀。
梅丽华面上气势不减,当即拿起手机,给苏国喜打去电话:
“老苏你看看你家的闺女,都是你给惯的,现在欺负我这个当妈的是手拿把掐......”
苏棠:...
......
三楼走廊墙角堆着半袋没开封的腻子粉,空气飘着石灰的涩味。
里面錾墙‘笃笃’敲得有节奏,陆砚和陈禹站在房间外,显得云淡风轻。
陆砚没有避讳,把如今的困局一五一十交代了出去。
说了非遗标准、说了他的五万块用在哪,最后还着重点明了,需要省钱创造利润。
都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陈禹笑了,从包里摸出手机划了两下:
“哥们儿给你支几个想不到的。墙面检测别找机构,下个个‘空气猫’,几十块买个检测盒,自己测可以省掉大几百检测费。”
不一样的角度果然能发现从未想到的地方,他顿了顿:
“还有那缂丝房不是要照明吗?别装传统吊灯,买智能灯带贴墙根,手机调亮度色温,省电线还省电,二手平台淘九成新的,一百块能搞定一屋子。”
陆砚先是瞠目结舌,随后皱眉:“智能的靠谱?”
“你懂个屁,”陈禹开了瓶水,抿了一口,“我是做什么的?现在装修都玩这个。还有地面,你不是想刷水泥密封剂?别买进口的,搜‘水性混凝土固化剂’,国产大厂的才八十块一桶,能刷十平,比进口货省一半,环保等级一样。”
男人心里盘算了一圈,这几个点子要行得通,大概、确实,能省不少。
甚至,省得他有点心虚了。
“还有最后的收尾,可以用我的仿古砖啊。”
“...”
还有招?
难怪你能创业成功......
“你看过的,我们那釉面做旧处理过,往地上一堆就有年代感。算你九折,铺满客厅角落那片展示区,既凑够了方案效果,又免得你后面花心思做效果。”
说实话,陆砚心动过,但很快就把被蛊惑的心按死——钱不够啊!
可是钱不够,不能简单地说钱不够,要说天时地利、要说人生长恨水长东:
“仿古的......能过审?”
“呵呵!我是做什么的?”陈禹往墙背上一靠,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又不是让你复原故宫,民宿搞‘非遗+’,说白了是商业挂文化的牌。真要按古建标准来,让老金烧正经青砖?他能提着瓦刀追你三条街。”
陈禹的逻辑让他眼前一亮,一下子抓住了什么——
文化是皮,商业是骨,民宿要的不是真古董,是让补贴能落袋、客人能买账的文化样子。
才明白,什么是文化,什么是商业,什么是披着文化的商业。
这点,还是陈禹比较懂行。
“这样吧,我破个例,九折包运输,怎么样?”
陆砚没接话,起身往里面走。
房间‘笃笃’声还在响,他望着墙角堆着的旧木料,忽然轻松不少。
“下午我接着盯活,”陆砚头也不回地喊,“你逛村子别走远,晚饭在这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