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得知老洋房项目破产的时候,陈禹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男人没了金钱,就像抽掉了脊梁的软体动物,直不起腰、撑不住事。
陆砚听进去了,如今深以为然。
阴天,醒来后久久没有起床。
一个沮丧的想法围绕在脑海里:
反正干活也要等人出去,起来做什么呢?即使赶着把活干了,一个半月到手的钱还不如电子厂上班,又有什么奔头呢?
原以为两万块购入工艺品足以。
毕竟就点缀一下增加点特色即可,哪曾想,政策补贴下,人家的发票变得那么抢手......
王师傅的开价他能理解,五万块价格虽贵,但你能补贴十万,我赚点怎么了?
买到就是赚到——这就是底气所在。
就好比你作为跑腿小哥参与外卖大战,顾客商家都利好,独独你的单价下降了,假使单量上去也还行,可陆砚他们就做一单。
这一单做得,让人多没干劲啊!
“笃笃!”
得,有干劲的人来了。
此时,他连起床都感觉是为了别人而起。
“咔哒!”
“陆哥,早上好。”
“早上好。”
沈语棠抱着衣篓进来,陆砚便顺势钻到洗浴室里待着。
清水拍打脸颊后,情绪也被水洗了去,日常的惯性以其惊人的伟力将世界调整至往日状态——
里面的人开始思考项目省钱大计,外面的人尽心尽力拾掇房间整洁。
他们都很专心。
......
早上下了雨,中午的阳光又若无其事地跑出来轮班。
老洋房前院的玫瑰长势在转好,这得益于未来百年花店的继承人、昨天斥重金向自家家长买了足足十五斤营养土铺在上面。
苏棠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尽管那个男人在24小时之内狠狠挂断了两次通话、对其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灵伤害和严重的家庭矛盾......
但是人家毕竟给发了红包耶!
自己也不是个太高不可攀的人,偶尔,也要漏点心意出去嘛......
上次是点外卖请喝奶茶,这次是五十块安慰费,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午饭后,赶在下午写论文和开始学习考公知识前,先散步过来邀个功吧。
苏棠叉腰看着欣欣向荣的花卉,正要打开摄像头拍照时,眼神突然一凝——
少了一朵!
那朵粉色的,其中一片花瓣格外粉,甚至颜色开始偏向桃红色、昨天还在最右边的玫瑰呢?
凑近两步,目光向下......
“这,这这,谁摘了我的花啊!”
......
骡子前面吊着根胡萝卜的时候,拉磨贼有干劲;对于三个男人来说,每日三餐,就是向前挺进的动力。
即使是知情最多、情绪最重的陆砚,在吃饭的时候也会暂时性遗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选择专注眼前。
而喜上加喜的是,那对情侣开始昼出夜伏,自那天以后就和几人没碰过面。
因此,晚饭吃着更香了。
“小伙子们,跟你们坐一块,我饭量都大些了。”
人与人当然不能一概而论,那天情绪的导火索、挂着摄像机突然入住的中年游客,此时坐一个桌上吃得酣畅,起身去盛今晚的第三碗饭。
张野对上眼,佩服道:“老哥谦虚了,依我看,你的能力不用靠他人激发。”
“哪里哪里,我没想到累了一天以后还可以碰上小兄弟你这样势均力敌的人才。”
一天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今天下了雨、又放了晴,他们顺利敲完了第二间房,上了四面墙的腻子,陆砚测完尺码,正打算这几天联系瓷砖地板之类的建材。
当然,从节省成本的角度来讲,拖货、贴砖肯定是自己做,乃至是否选择二手砖,他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可一个人的大脑又哪里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储备、几天之内想出绝佳的省钱妙招来呢。
给沈语棠把最后一块鸭肉端过来,决定放松大脑的陆砚问道:
“老哥,你在这边还有工作?不是来拍风景的?”
筷子落空的中年人扣了扣脑袋,先不好意思地看向小姑娘,然后说:
“来工作的。村里请我过来拍摄推广,说需要知名度,把生意做出去。”
“不是非遗吗,还需要知名度?”
冯小军点头,表示和张野同问。
在他的印象里,非遗文化的牌子应该是响当当的招牌,还愁没生意做?
以其名头标签之高端、高贵,应该勾勾手指,就会有大把企业来买单、赞助才对。
中年男人放下筷子好笑道:
“都混成非遗了,能在自由市场立足吗?”
此言虽不严谨,却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国家保护着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自我保护呢?
现实的成分是复杂的,这个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众人没有往那个方向多聊。
吃完饭,倒了杯水,他接着说:
“不过村里确实有水平,家家户户都会些技术,当然,王师傅手艺最好,是有谱系传承的。”
谱系传承......对于需要名号的手艺人来说确实重要......
突然,灵感一闪,陆砚想到了沈语棠的老师。
都是顶着名号的手艺人,她跟王师傅应该差不多吧?
“语棠!你老师那边能不能开我们要的发票?”
即使男人灼热的眼神投过来,沈语棠也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状态,身子转过来,眼睛看着他的下巴:
“嗯,可以的。”
不待喜悦涌出来,她又磕磕绊绊说:“就是,那里,有点贵。”
“......有多贵?”
“一万起步。”
陆砚对张野、冯小军和摄像师大哥一一扫过去,只觉得往事如烟云消散,所谓生活、所谓烦恼,呵,不过如此。
有道是书山有径勤为路,皇天不负有心人。
五万秒变一万,这困局,还是叫他破了!
“陆哥......咱们买不起几件。”
“几件?”
陆砚才反应过来,沈语棠说的是,随便一件要一万起步。
偏偏这申报不仅要求价格要达标,连装饰品数量也要达标,这、这,还不如王师傅那买呢!
喉结动了动,不死心问道:“是内部价吗?”
她认真点头,用鼻音重重说了个‘嗯’,宛如‘网费耗尽、自动下机’的声音。
哎、哎,害——
别看着小姑娘平时朴素,其实做的手艺活还挺贵重的......
正砸吧嘴感叹时,老板娘掀开帘子过来收拾菜碟,抬抬下巴说:
“小陆,你别看我家不富裕的样子,语棠身上那几件,料子手工费加起来,每件都是大几千的奢侈品喏!”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沈语棠身上那件湖蓝色的小夹袄,肉眼可见,满屏问号。
“啊?”
不仅张野师徒,陆砚也蚌埠住了。
我踏马、我.......
好死不死,这会摄像大哥说道:
“是这样的,就是村里的人家,家家户户的收入其实在全国范围内也不算差。”
“...”
陆砚看着沈语棠,沈语棠微微低头,倏忽蜻蜓点水和他对上一眼,有点不好意思,有些笑意。
得,原来人家一件衣服比哥几个身上加起来都贵了。
但事情还没结束,沈秀娥收了一叠盘子又折返回来:
“之前不是说了吗,她每个月就要交三千块买丝线......”
吃完饭晕碳很正常。
陆砚无力地问:“语棠,合着那是材料费?不是学费?”
“陆哥,老师不收我们学费。”
沈语棠难得面上露笑、用手遮掩着嘴,说完便去帮着沈秀娥一起收拾。
是哦。
好像是的,非遗传承人每年都有教学指标来着......
陆砚不禁一阵好笑,一阵心酸。
当然,此时的心酸再没有最初的偏激,只是混着点自嘲罢了。
是时候去床上躺着了,这波oK转变为Ko来得太迅猛,谁遭得住啊!
临走时,问了嘴:
“摄像大哥,明天还拍吗?”
男人笑着摆手:“已经拍完了,明天中午就走。”
“老板娘,房间没卖了吧?”
沈秀娥一听,赶忙说:“没有没有,哪里还能耽误你们。”
“那房间替我留着,明天一朋友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