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二道岔子的迷雾,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废弃的屋架散落在向阳坡上,屋顶早就塌了,露出黑窟窿似的房椽。歪斜的篱笆墙爬满野藤,只有那口石砌的老井还倔强地立在屯子当间。
“赵家沟...”吴炮手喃喃道,烟袋锅子抖得磕牙,“俺有六十年没来了。”
曹大林踢开半扇朽烂的木门,门板上“光荣之家”的红漆斑驳脱落。炕席上积着厚厚的腐叶,墙角挂着蛛网,像吊孝的白幡。
“这屯子咋废的?”栓柱好奇地摸了下灶台上的铁锅,锅底“哗啦”碎成铁锈。
“让山神收走了。”吴炮手蹲在门槛上,眼睛望着远山,“民国三十七年,冬。赵家沟出了棵八品叶的老参王,参帮争抢,引来了胡子...”
老人声音哑了下去。风穿过空屋,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林为民在井边发现个铁皮箱,里面是些发霉的账本。“赵家沟参行...收购明细...”他念着模糊的字迹,“这屯子当年专给人参带货?”
曹大林用刀尖撬开地窖板。霉味扑鼻而来,底下竟整齐码着几十个陶缸。揭开蜡封,人参特有的土腥味混着陈香涌出——缸里全是老参!虽已干瘪,须尾俱全。
“好家伙!”徐炮眼睛直了,“这得值多少大洋!”
“动不得。”曹大林重又封缸,“这是赵家沟的根。”
刘二愣子在屯后发现片乱坟岗。墓碑多已倾倒,唯有一座新培过土,碑前供着野果。碑文刻着:“赵公守山之墓”。
“怪了...”曲小梅掐指算,“这碑文是新的,可死者是六十年前殁的?”
曹大林扒开坟土,露出底下青砖砌的墓室。棺木早已朽坏,白骨旁放着杆老式抬枪,枪托刻着圈套三角的符号。
“是赵把头的坟。”吴炮手突然道,“俺爷那辈的参帮把头。听说他临死前封了参王洞,带走了钥匙。”
风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破屋顶上,众人忙躲进最完整的祠堂。牌位散落一地,曹大林逐个拾起摆正。当拿起“赵守山”的牌位时,底座突然弹开,露出卷油布包着的羊皮图!
图上精细绘制着长白山东麓的山势,标注着七处参王谷。在魔鬼崖位置,有个朱笔画的叉,旁书:“伪满七年,封洞于此”。
“赵把头...”曹大林轻抚图纸,“他把参王洞封在了魔鬼崖?”
雷声炸响,一道闪电劈中老井旁的歪脖子松。树身燃起蓝火,露出树心里藏着的铁盒!
盒里是本参帮日志。最后一页写着:“倭寇逼寻铀矿,以参王洞为饵。吾假意应允,实已将洞封死。若后人得见此书,万勿...”
字迹在此中断,纸上有深褐色的喷溅状痕迹。
“是血。”林为民颤声道,“赵把头被灭口了。”
暴雨如瀑。祠堂漏得厉害,众人挪到戏台底下避雨。戏台柱子上刻着斑驳的戏文,唱的是杨家将镇守边关的故事。
“你们听...”曲小梅突然竖耳。
雨声中隐约夹杂着锣鼓点!还有咿咿呀的唱戏声!
“闹、闹鬼了?”栓柱往人堆里缩。
曹大林凝神细听,突然跃上戏台。他踩着某种古老的鼓点,竟跟着那幻听般的锣鼓唱起来:“杨六郎把守三关口哇——”
唱腔一起,幻听竟消失了。只有雨水敲打台板的噼啪声。
“是共振。”曹大林跺跺台板,“这底下是空的,雨声敲出特定频率,激发了老戏台的记忆。”
他撬开台板,底下是个暗道!暗道里堆满生锈的兵器,还有几具骸骨保持着搏斗姿势——是参帮和日本兵的遗骨!
最深处有个铁柜,柜门被炸药炸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柜壁上刻着幅地图:圆圈套三角,箭头指向鹰愁涧。
“他们没找到参王洞。”曹大林长舒一口气,“赵把头守住了。”
雨歇时已是黄昏。夕阳给废墟镀上金色,老井里映着霞光,像只淌泪的眼。
曹大林带人重修了赵把头的坟。吴炮手唱起古老的安魂调:
“参籽落哎——魂归山——”
“木帮喊哎——虎巡关——”
“一把土哎——埋恩怨——”
“青山在哎——代代传——”
调子苍凉,在山谷间回荡。新人们肃立着,第一次真正懂得“猎人”二字的重量。
当晚他们在祠堂宿营。曹大林守着那本血日志,久久不语。
后半夜,守夜的徐炮突然推醒他:“井...井里有光!”
众人凑到井边。井水竟泛着幽蓝的荧光!林为民打上桶水,检测仪尖叫起来——辐射值超标百倍!
“是铀矿渗水了!”他脸色发白。
曹大林却盯着井壁。那里有新凿的蹬脚窝,一直通向井下...
“有人下去过。”他沉声道,“最近的事。”
晨光微熹时,他们在井底发现了更骇人的东西——个崭新的潜水设备,还有半截被咬断的氧气管!管口沾着黏液,像是某种大型水生物的齿痕。
“是河獭。”曹大林检查齿印,“有人想从井底潜入矿脉,被河獭攻击了。”
线索串联起来:那些窥探者不仅想要参王,更想要赵把头誓死守护的矿脉秘密!
离开赵家沟时,曹大林回头望了一眼。废墟静静卧在晨曦中,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他知道,这场守护战,从六十年前就开始了。而他们,接过了染血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