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那边,散骑常侍、太常西平人郭黁,是个玩天文占卜的高手,国内人都特别信他。正好赶上火星在东井星宿停留,郭黁就跟仆射王详说:“凉国对应的分野,马上要爆发大战了。老大又老又病,太子是个草包,太原公吕纂凶得很。一旦老大挂了,肯定乱成一锅粥。咱哥俩在朝廷里待得太久,吕纂早就看咱不顺眼,到时候第一个就得收拾咱们。田胡部落的王乞基人多势众,京郊两个苑囿里的人,好多都是他以前的手下。我想跟你干票大的,推王乞基当老大,那俩苑囿的人肯定跟咱混。拿下都城再说别的,咋样?”王详一听就答应了。
郭黁半夜带着俩苑的人烧了洪范门,让王详在里头接应,结果事儿没藏住,王详被弄死了,郭黁只好占着东苑反叛。老百姓都传“圣人起兵,稳赢”,跟风的人老多了。
凉王吕光叫太原公吕纂回来收拾郭黁。吕纂准备返程时,手下将领都说:“段业肯定会在后面偷袭,得偷偷摸摸连夜走。”吕纂说:“段业那货没本事,就知道守着城池当缩头乌龟。要是咱偷偷摸摸走,反倒显得他多牛似的。”于是派人跟段业说:“郭黁作乱,我回都城平事,你要是有种,就早点出来打一架。”说完就带兵回去了,段业果然没敢动。
吕纂的司马杨统跟他堂哥杨桓说:“郭黁敢动手,肯定有谱。我想干掉吕纂,推你当老大,往西偷袭吕弘,占了张掖,号令各郡,这机会千年难遇啊!”杨桓气坏了:“我是吕氏的臣子,吃着人家的饭,人家有难我不救,还添乱?吕氏要是完了,我就跟弘演一样殉主!”杨统到了番禾,直接叛逃投奔郭黁去了。吕弘是吕纂的弟弟。
吕纂和西安太守石元良一起打郭黁,把他揍得够呛,才得以进姑臧城。郭黁在东苑抓了吕光的八个孙子,失败后恼羞成怒,把这八个孩子全都扔到刀尖上,剁成了碎块,还喝他们的血来跟手下盟誓,手下人都吓得捂眼睛。
凉国人张捷、宋生等人召集了羌人和汉人三千人,在休屠城反叛,跟郭黁一起推凉国后将军杨轨当盟主。杨轨是略阳氐人。将军程肇劝他:“你放着龙头不当,跑去跟蛇尾混,这不明智啊!”杨轨不听,自称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
吕纂在城西打败了郭黁的部将王斐,郭黁的势力越来越弱,就派人向秃发乌孤求救。九月,秃发乌孤让弟弟骠骑将军利鹿孤带五千骑兵去帮忙。
秦国太后虵氏去世。秦主姚兴哭得死去活来,连朝政都不管了。大臣们请他按汉、魏的规矩,葬礼一完就脱下丧服办公。尚书郎李嵩上奏说:“以孝治天下是先王的高招,应该顺着陛下的孝心彰显道德,葬礼后穿素服上朝就行。”尹纬反驳:“李嵩这是不守规矩,得交有关部门治罪!”姚兴说:“李嵩是忠臣孝子,犯啥罪了?就按他说的办。”
鲜卑人薛勃叛秦,姚兴亲自带兵去打,薛勃败了投奔没弈干,结果被没弈干绑了送回来。
秦国长水校尉姚珍投奔西秦,西秦王乞伏乾归把女儿嫁给了他。
河南鲜卑吐秣等十二个部落的首领,都投靠了秃发乌孤。
秦国人姚买得想刺杀姚兴,没成功,自己被杀了。
姚兴带兵进攻湖城,弘农太守陶仲山、华山太守董迈都投降了。接着打到陕城,又攻下上洛,派姚崇攻洛阳,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守着金墉城不撒手,姚崇没打下来,只好迁了两万多户流民回去。
武都氐人屠飞、啖铁等人占着方山叛秦,姚兴派姚绍等人去平叛,把这俩人砍了。
姚兴挺敬业,乐意听好话,京兆人杜瑾等人因为会提意见被提拔,天水人姜龛等人因为懂儒学受尊重,给事黄门侍郎古成诜等人靠写文章参与机密大事。古成诜性格刚直,把整顿风气当自己的责任。京兆人韦高模仿阮籍,老妈去世还弹琴喝酒,古成诜听说后气得哭了,提剑去找韦高算账,韦高吓得赶紧跑路。
中山城闹饥荒,慕容麟带着两万多人占了新市。甲子日这天,魏王拓跋珪进军攻打。太史令晁崇说:“不吉利啊!以前商纣就是甲子日灭亡的,这日子不适合打仗,兵家都忌讳。”拓跋珪说:“商纣甲子日亡,周武王不就是甲子日兴的吗?”晁崇没话说了。
冬天十月,丙寅日,慕容麟退到泒水设防。甲戌日,拓跋珪和慕容麟在义台开打,把慕容麟揍惨了,杀了九千多人。慕容麟带着几十个骑兵抢了老婆孩子逃进西山,最后跑到邺城。
甲申日,北魏攻下中山,后燕的公卿、尚书、将领士兵两万多人投降。张骧、李沈等人之前降过魏又跑了,拓跋珪进城后全赦免了。缴获后燕的玉玺、图书、仓库里的珍宝成千上万,按功劳分给了大臣和将士。追封弟弟拓跋觚为秦愍王,挖开慕容详的坟,把尸体砍了,又抓了杀拓跋觚的高霸、程同,灭了他们五族,还用大斧子把他俩剁了。丁亥日,派三万骑兵去支援卫王拓跋仪,准备攻打邺城。
后燕有人从中山跑到龙城,说拓跋珪势力不行了,司徒慕容德把邺城守得很稳。正好慕容德的奏表也到了,劝燕主慕容宝回南方,慕容宝赶紧大规模招兵买马,想夺回中原。派鸿胪鲁邃去封慕容德为丞相、冀州牧,南方的公侯州牧太守都让慕容德全权任命。十一月癸丑日,后燕大赦天下。十二月,调集的军队都到齐了,在驻地戒严,派将军启仑去南方探情况。
乙亥日,慕容麟到了邺城,又自称赵王,劝范阳王慕容德:“魏攻下中山后,肯定会乘胜打邺城。邺城虽然有储备,但城太大不好守,而且人心惶惶,守不住的。不如往南去滑台,靠黄河挡着魏兵,瞅准机会再动,说不定能把河北抢回来。”当时鲁阳王慕容和守着滑台,他是慕容垂的侄子,也派人来迎慕容德,慕容德答应了。
【内核解读】
这段记载是五胡十六国时期“乱世争雄”的典型切片——权力真空催生野心,迷信裹挟利益,忠诚随时崩塌,而“实力”与“决断”才是乱世的真正通行证。从现代视角拆解,能清晰看到古代政权更迭中的底层逻辑:
凉国之乱:迷信是野心的“外衣”,权力真空是祸根
郭黁的叛乱,本质是“借占卜之名,行夺权之实”。他抓准了凉国的致命破绽:统治者吕光年老病重,继承人(太子)无能,强势宗亲(吕纂)虎视眈眈——这是典型的“权力交接期危机”。所谓“火星犯东井”的天文预兆,不过是他煽动人心的工具:乱世中,普通百姓需要“天命”给行动找借口,野心家需要“迷信”给叛乱装合法性。
而整个过程里的人物选择,全是“利益优先”的乱世生存法则:
--王详轻易附和,是怕吕纂清算旧臣,属于“避险式投机”;
--杨统背叛吕纂,是赌郭黁能成事,属于“押注式背叛”;
--杨桓坚持“殉主”,反而是乱世中的“少数派”——这说明此时的“君臣伦理”早已让位于现实利益,忠诚成了奢侈品。
最讽刺的是郭黁的结局:叛乱失败后拿吕光孙子祭刀盟誓,看似“狠辣”,实则暴露了投机者的虚弱——当“天命”骗不了人时,只能靠残暴维持虚张声势,最终只会彻底丧失人心。而吕纂的果断(不躲段业、速回平叛)虽暂时稳住局面,却没解决“继承人弱、宗亲强”的根本矛盾,凉国的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秦国姚兴:“治世伪装”下的乱世本质
姚兴的表现,比凉国更像“成熟统治者”,但骨子里仍跳不出乱世逻辑:
--治丧事件:用“孝”包装权力理性
大臣劝他“脱丧服办公”,李嵩劝他“穿素服尽孝”,姚兴选后者——表面是“顺孝心”,实则是用“孝道”巩固伦理权威。乱世政权最缺的是“合法性共识”,“孝”是低成本的凝聚手段,既不耽误理政,又能赚“仁君”名声,堪称古代版“公关操作”。
--人才政策:“多元包容”只为稳定
重用提意见的(杜瑾)、懂儒学的(姜龛)、写文章的(古成诜),本质是“分化拉拢”:用谏臣防决策失误,用儒者定社会秩序,用文臣搞舆论宣传。而古成诜“提剑斩韦高”,看似是“整顿风气”,实则是姚兴默许的“礼教威慑”——乱世失序太久,需要用极端手段重申规则,只是这规则的核心是“服从姚氏”,而非真的尊儒。
--平叛与叛逃:控制力的“假象”
能快速平定薛勃、屠飞的叛乱,说明秦国尚有一定军事基础;但长水校尉姚珍投奔西秦,又暴露了内部“人心浮动”——官员的忠诚只看“秦国能不能给好处”,一旦有更好的选择(如西秦的联姻拉拢),立刻叛逃。姚兴的“治理”,只是给乱世套了层“治世”的壳,根基并不稳固。
北魏灭后燕:新兴势力对没落政权的“降维打击”
拓跋珪与慕容麟的对决,是“务实扩张者”对“守旧没落者”的碾压,核心差距在“思维模式”:
--拓跋珪:打破“迷信桎梏”的实用主义
太史令晁崇拿“商纣甲子日亡”说“不吉”,拓跋珪直接怼“周武王也是甲子日兴”——本质是“不被旧规则捆住手脚”。乱世的生存逻辑是“打赢就行”,所谓“禁忌”“天命”都是给弱者找的借口,拓跋珪的果断恰恰体现了新兴政权的“狼性”。
--慕容麟:没落贵族的“逃避型思维”
从守中山到逃新市,再到劝慕容德“弃邺城奔滑台”,全程只懂“退”不懂“守”。后燕的问题早已不是“城池好不好守”,而是领导层失去了“战到底”的意志——慕容宝想“招兵反攻”,更像“困兽犹斗”,没有解决“人心散了、精锐没了”的根本问题,所谓“复国”只是空想。
--战后处理:恩威并施的“统治术”
拓跋珪“赦免降而复叛者”是“收人心”,“灭高霸五族、剁尸慕容详”是“立威”,“分珍宝赏将士”是“激士气”——一套组合拳下来,既巩固了新占领区,又绑定了军队利益,比后燕“只懂逃”的操作高了不止一个层级。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北魏能最终统一北方:它不仅能打,更懂“打完之后怎么占”。
整体反思:五胡十六国的“乱世底层逻辑”
这段记载里的所有事件,都绕不开三个核心:
--权力真空是野心家的温床
凉国因“主老嗣弱”乱,后燕因“主昏将弱”亡,秦国虽暂时稳定,也需靠“权谋”填补“权威不足”的缺口——只要没有绝对强大的核心,就一定会有人借“迷信”“宗亲”“部落”等名义抢权力。
--迷信是“低成本动员工具”
郭黁用“火星犯东井”煽动,晁崇用“甲子日禁忌”阻战,本质是“信息不对称”下的“心理操控”。乱世中,大多数人看不懂局势,需要“天命”“圣人”之类的符号给自己壮胆,野心家正好借坡下驴。
--“实力”永远比“名分”重要
姚兴的“孝”、慕容德的“冀州牧”、郭黁的“圣人起兵”,都只是“名分”;而拓跋珪的军队、吕纂的果断、段业的“不敢动”,才是“实力”。最终决定命运的,从来不是喊什么口号,而是手里有多少兵、能不能打赢仗。
说到底,这段历史就是一面镜子:乱世里没有“温情脉脉”,只有“弱肉强食”;所有的“迷信”“伦理”“名分”,都只是服务于权力斗争的工具——能看透这一点、并敢下手的人,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