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檀香已燃至尽头,最后一缕青烟在鎏金铜炉口打了个旋,终究被穿堂风卷得无影无踪。
赵翊捏着奏折的指节泛白,案上堆叠的文书墨迹未干,尽是些“经义辩难”“礼制损益”的陈词滥调。
他猛地将奏折拍在案上,瓷砚里的墨汁溅出几滴,在明黄案布上洇开如乌云。
“够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烦躁。
窗外的蝉鸣聒噪不休,正如满朝那些皓首穷经的儒臣,翻来覆去不过是“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老调。
“传旨。”他忽然转身,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内侍省都知,声音斩钉截铁。
内侍刚要躬身领命,却被赵翊叫住:“等等。”他踱了两步,龙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金砖,“旨意不必细说,只说朕决定下个月8八月一日开恩科,科目……不止经史子集。”
“陛下,”内侍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那还考什么?”
“算学、农学、兵法、商律,”赵翊一字一顿,目光如炬,“凡是有一技之长者,不问出身,皆可应试。”
内侍惊得差点咬到舌头。自隋唐开科取士,哪有科举考这些“奇技淫巧”的?可看陛下的神情,分明不是戏言。他不敢多问,匆匆退了出去。
殿内复归寂静,赵翊却觉得胸中那团火越烧越旺。
他想起上个月巡北上时,亲眼见着农户因不懂改良农具,一亩地累死累活也收不上三石粮;
想起以前边关奏报,说金军的铁浮屠来去如风,宋军的步人甲根本抵挡不住;
更想起市舶司的文书里写着,广州商船在三佛齐海域遇台风,二十艘船只回来三艘,满船丝绸瓷器沉入海底,连带着几百条人命。
这些事,那些整天在朝堂上引经据典的儒臣们懂吗?他们只会争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却看不见江南水患时百姓卖儿鬻女,看不见北方流民在寒风里冻毙街头。
“朕要的不是只会空谈的儒臣。”
赵翊走到殿门口,亲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宫外市井的喧嚣和阳光的灼人温度,却让他灵台一清。
他望着宫墙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对着整个大宋的未来起誓,“不能一心只读圣贤书,却在京城风花雪月;
不能吟诗作对样样精通,却不愿意去外地埋头苦干。
朕要的是能实实在在治理地方的能吏——南疆要守,北方要治,金国故地要安抚,这些都不是靠派系争斗能成的!”
风卷着他的声音掠过丹陛,阶下的禁卫军侍卫听得一清二楚,却都垂首肃立,不敢有丝毫异动。
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陛下,自登基以来就和那些老臣不一样。
他会亲自去军营看士兵操练,会蹲在田埂上问老农收成,甚至会拿着一本谁也看不懂的“格物书”,在御花园里摆弄些瓶瓶罐罐。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黄色的绸缎封套上,印着一个烫金的“研”字。
赵翊的心猛地一跳。
密信是从汴京城军器监的研究院送来的,送信的侍卫脸上还带着赶路的风尘,甲胄上沾着草屑。
赵翊不等内侍拆封,一把夺过信,指尖几乎要戳破那层薄薄的绢纸。
信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是研究院院判苏颂的亲笔:“陛下,焦炭炼钢法大成!所出之钢,坚逾精铁,韧可曲伸,试以百炼宝刀劈砍,钢甲无损。
臣已命人将样品送杭州皇家造船厂,另备三份,静候陛下回京查验。”
赵翊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他深吸一口气,热浪仿佛都带着甜味——焦炭炼钢,这可是超越时代的技术!他后世在博物馆里见过宋代的铁甲,虽也算精良,却终究是块炼铁,遇到金兵的重斧强弓,难免崩裂变形。
可如果是钢制铠甲呢?他几乎能想象到,当金军的刀斧砍在钢甲上,只留下一道白痕,而宋军士兵手持钢刀反击时的景象。
但更让他心潮澎湃的,是造船。
大宋不是没有远洋船。
广州、泉州的海商们,每年都会驾着五千料的巨舶南下,去三佛齐、爪哇贩运香料。
可赵翊亲眼见过那些船——再大的木船,也抵不过印度洋的飓风。
去年冬天,泉州港就有三艘二千料的商船遇风暴沉没,船上三百多人无一生还。
木船的极限就在那里,五千料已是天工,想造能载一两千人的海军巨舰?根本不可能。
木头会腐烂,会虫蛀,遇到巨浪会开裂。可钢铁不会。
“必须立刻回京。”赵翊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长说,“传朕旨意,三天后也就是七月初六,朕和近卫军班回朝,派人通知岳飞元帅和张宪政委回到会宁府总管一切事宜!”
他快步走回殿内,抓起案上的另一封奏折——那是副宰相蔡京发来的,说钱有财已按约定,开始在杭州湾选址建造新船厂,江南商会的工匠和木料都已备齐,只等钢样送到,就可试验钢制船骨的拼接之法。
赵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钱有财这老狐狸,倒是会做人。
当初杭州叛乱,这老头差点参与叛乱,本是死罪,由于蔡京杭州掌柜说服他,不要参加叛乱,最后赵翊更免了他的“叛乱未遂”之罪。
结果呢?伐金时他和江南商会捐了五百万贯,而大部分是他的自掏腰包,建船厂又主动掏钱,只求一个杭州香水代理权。
“倒是个识时务的。”赵翊喃喃道。
他记得自己当时大手一挥,把整个浙江的香水代理权都给了钱有财。
一瓶香水能赚多少?比起能造钢铁巨舰的船厂,简直是九牛一毛。
钱有财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敢赌——赌陛下的眼光,赌这钢铁船能带来的未来。
而赵翊需要的,正是这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