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温热的揉按还在继续,力道精准地按压着紧绷的穴位。
那股舒适感如同细小的暖流,缓缓熨帖着被剧痛撕裂的神经。
织田律的意识在温暖的黑暗里漂浮,卸下了所有尖锐的刺和精心的伪装,只剩下纯粹的疲惫和一种陌生的、被庇护的松弛感。
就在这时——
安室透的拇指指腹,不偏不倚地按在了鬓角深处某个酸胀的穴位上。
“唔……”
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呻吟,如同挣脱束缚的幼猫呜咽,猝不及防地从织田律微微开启的唇瓣间溢出。
那声音带着被揉碎的沙哑,尾音还无意识地拖曳出一丝细微的、撩人心弦的微颤,如同羽毛轻轻搔过最敏感的神经。
安室透按压的手指猛地一顿!
那声呻吟太轻了,混杂在药油的薄荷气味和他自己的呼吸声中,几乎微不可闻。然而,它却像一根烧红的细针,精准地扎进了他高度警觉的神经末梢!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诡异酥麻感的电流,沿着他的指尖、手臂,瞬间窜入四肢百骸!
他几乎是立刻、本能地收回了手!
掌心残留着药油的微凉和皮肤相触的温度,让他的指关节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发麻。
紫灰色的眼眸深处,那瞬间翻起的波澜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迅速恢复了深潭般的沉静,仿佛刚才那零点几秒的僵硬从未发生。
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得近乎刻意,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里依旧闭着眼睛、仿佛疲惫陷入浅眠的青年。
“好点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只有淡淡的询问。
织田律的眼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还残留着些许生理性的水汽,眼尾晕开一抹淡淡的红,衬着苍白的脸色,有种被狠狠欺负过的错觉。
然而,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点刚被唤醒的茫然懵懂,无辜地看着站在沙发边的安室透。
“……嗯。”
他声音还有点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裹了一层蜜糖,“谢谢……麻烦你了。”
他撑着沙发扶手,似乎想坐起来,身体却微微一软,又倒了回去,眉头轻轻蹙起,露出一点真实的乏力不适。
“……还是有点使不上劲。”
安室透的目光扫过他微蹙的眉心,落在那只撑着沙发、指尖微微泛白的手上。
他沉默了两秒,伸出手臂,掌心朝上,递到织田律面前:“扶着。”
织田律抬眼看了看他,那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快得如同错觉。
他没有拒绝,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安室透结实有力的小臂上,借着他的力道,终于稳稳地坐了起来。
那接触短暂而克制,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显而易见想要拉开距离的生疏感。
坐稳后,他揉了揉肚子,抬眼看向安室透,眼神干净得像只饿极了讨食的流浪猫,带着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渴望。
“……饿了。”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安室先生……有吃的吗?”
他在“安室先生”这个称呼上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和刻意的转换,仿佛在提醒彼此身份已然不同。
安室透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向厨房。
冰箱门开合的声音传来,然后是塑料袋窸窣作响。
很快,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出来。
是泡面。
最简单的酱油拉面,清亮的汤水上飘着几片脱水葱花和海带芽,一股朴素温暖的香气在安全屋弥漫开来。
他把碗放在织田律面前的茶几上,还附带了一双筷子。
“只有这个。”他的声音很平淡。
织田律看着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朴素食物,安静了几秒。
然后,他拿起筷子,动作还有些虚软无力,挑起几根面条,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送入口中。
温热的汤面滑入食道,空虚冰冷的胃袋瞬间被暖意包裹。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长长的银色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安静得像一幅画。
只有偶尔被热气熏得微微眯起的眼睛,才泄露出一丝属于那狐狸精的活气。
安室透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水,视线落在茶几上碎裂的玻璃杯残骸上,目光沉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碗面很快下去了一半。织田律放下筷子,双手捧着碗,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汤汁。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漂亮的脸蛋,那双狐狸眼隔着雾气望过来,眼神里多了点欲言又止的意味。
“安室……”
他开口,声音很轻,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称呼,“……君。”
安室透抬眼看向他。
“今天对不起嘛……”
青年垂下眼睫,声音委屈又软糯,带着点鼻音,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撒娇,“我就是……有点不安……”
他放下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身上那件宽松衬衫的下摆,布料被他攥出细小的褶皱。
“琴酒……他就在对面看着……他看到你帮我吹眼睛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真实的恐惧颤音。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眼眶还泛着红,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室透,“安室君……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们……”
他故意没有说完,留下引人遐想的沉默,脸颊恰到好处地泛起一点被汤汁热气熏出的淡绯色。
又是这样!
安室透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混合着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于被冒犯的烦躁感,在胸腔里猛烈冲撞!
这只狡猾的狐狸!在巷子里还在用“前男友”的幌子试探撩拨,现在身份挑明后,竟然更加变本加厉!
用恐惧做伪装,行引诱之实!
他精准地、反复地踩在琴酒这个最危险的雷点上,一次又一次地撩拨试探他的底线!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会这么‘觉得’。”
安室透的声音低沉凛冽,如同西伯利亚高原刮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安全屋刚刚升起的稀薄暖意。
他放下手中的水杯,杯底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咔嗒”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紫灰色的眼眸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紧紧锁住织田律那双水光潋滟、仿佛盛满无辜的狐狸眼,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冰冷残酷的现实:
“他会确认。然后,不计代价地斩断源头。”
他看着织田律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绯色瞬间褪去,只剩下真正的苍白,冰冷的声音没有半分停顿:
“所以,收起你那套把戏。琴酒不是能被你轻易玩弄的对象,他对你的执着,远超你的想象。而我,”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疏离,“也没有兴趣陪你玩这种随时会送命的暧昧游戏。”
最后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块,砸落在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里。
织田律整个人僵住了。
他绞着衣角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唇瓣都失去了颜色。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睁大,里面所有的伪装的委屈、不安、试探,都如同碎裂的琉璃般散开,只剩下猝不及防被冰冷现实刺穿的茫然和……轻微的受伤。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猛地垂下去,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像个被主人呵斥后不知所措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沙发里缩了缩,仿佛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只留下一个脆弱而沉默的侧影。
空气凝固了。
安全屋内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以及两人之间那道骤然划下的、冰冷无形的鸿沟。
安室透说完那番话,看着织田律瞬间褪去血色的脸和鸵鸟般蜷缩的姿态,心脏深处某个地方像是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泛起一丝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
那股无名火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烦躁。
他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他的警告是必要的,是残酷现实下的生存法则。
琴酒的威胁并非危言耸听,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织田律的行为太过危险,简直是在悬崖边上起舞。
但看着对方此刻苍白沉默、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模样,那冰冷的警告又显得如此粗暴而不近人情。
这只狐狸……他或许并非纯粹的玩弄。
他只是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
他刚刚经历过记忆碎片的撕裂性痛苦,琴酒如影随形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一点安全感?
或者……是在用一种笨拙扭曲的方式确认自己并非孤立无援?
安室透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又松开。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走向厨房:
“我去收拾地上的玻璃。”
织田律依旧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直到厨房里传来水流冲刷玻璃碎片的哗哗声,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眼。
那双狐狸眼里哪有半分受伤和委屈?
果然……他的态度变了。
不再是完全的疏离和防备,刚才那番警告里,除了冷酷的现实,似乎还掺杂了一丝……焦躁?
一丝被他刻意撩拨琴酒话题而激起的、难以自控的烦躁?
这个发现让织田律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丝微妙的、近乎恶劣的愉悦感悄然滋生。
……他在意了。
虽然方式粗暴,但他确实被自己反复提起琴酒的行为……刺激到了?
这代表着什么?仅仅是任务执行者对被保护目标行为的担忧?还是……更深层的东西?
织田律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沙发布粗糙的表面。他微微眯起眼睛,浓密的银色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深幽的阴影。
安室透……
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似乎也并非毫无缝隙?
厨房的水声停了。
安室透拿着拖把走出来,沉默地将地上的水渍和细微的玻璃碎屑清理干净。
他的动作利落专业,没有看沙发这边一眼。
收拾完毕,他将拖把放回阳台,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早点休息。”
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客厅的灯光。
织田律依旧坐在昏暗客厅的沙发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如同月夜下悄然绽放的罂粟。
房内。
安室透背靠着冰冷的房门,缓缓闭上眼睛。
黑暗中,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织田律那声压抑的、带着微颤的呻吟。
眼前闪过的是他苍白脆弱蜷缩在沙发里的模样。
还有……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恐惧和引诱问出那句“他会不会觉得我们……”的样子……
烦躁感如同藤蔓般再次缠绕上来,勒得他胸口发闷。
琴酒冰冷的狙击镜……组织严密的情报网……卧底身份的危险性……还有那只不知死活、反复在琴酒雷区蹦迪……
黑暗中,安室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麻烦。
真是一个……巨大的,令人头疼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