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贵人的身孕是在延禧宫发现的。
当时正值嫔妃们来说话,因荣嫔自十二月初九正式办了册封典礼,颇受宠爱,大有独宠的势头,自是越发骄傲异常。
尤其格外喜欢与璇贵人、祺贵人这样的小宠妃面前夸耀,又因觉得是贵妃安氏助自己晋位的功劳,便常强行约了二人到延禧宫里来小坐。
陵容也从来随着她,荣嫔这样骄傲的人,尤其是得宠的,她喜欢高调是拦不住的,何况皇上骤然如此宠爱她,想来想去,除了因为弥补,另还有一份寂寞在。
自夏日在圆明园甄嬛出事,告发她的年世兰即便生下了英华公主,皇上对她也总不咸不淡的,如今宫里孩子多,除了公主刚出生那个月,皇上还颇有几分眷恋。
如今,又归于平淡了,何况,芳贵人挑唆荣嫔告状暗示年世兰曾去辛者库弄死甄玉娆,皇上虽然不在意这些琐事,但终究不免回想起这些年,年氏的狠辣。
观察了这一个月来,陵容蓦地发觉,荣嫔虽然和年世兰容貌不相似,甚至于气度是和甄嬛这样的才女温和,十分别扭。
可在这半年中,她多次面对甄氏主仆、黎氏暴怒、口无遮拦,露出了真实的脾气心性,反倒叫皇上觉得她有几分年氏的影子的。
所以陵容私下和皇上闲谈,他也的确说出“钮祜禄氏有几分年氏少年时候的风姿”之类的话,由此,她的骤然得宠,倒是可以解释。
这日一早,她又威逼着钟粹宫的璇贵人、祺贵人来陵容这请安说话,还好今日敬妃、庄妃、敏妃、惠嫔等人也都来了,倒叫璇、祺二位没听她太多奚落。
陵容也不是天天这个阵仗叫她们来请安,便按例关心关心嫔妃。
“如今宫里皇子公主多,今年的冬天又格外冷,本宫想着,有皇子公主的嫔妃宫里的炭火都用银炭,添上一倍的月例,各多做五件冬衣,虽然不费多少,但也是本宫的心意。”
敬妃倒是先笑道:“娘娘仁德,皇子公主们一定感激。”
其余嫔妃也各自多谢,陵容便看向惠嫔和年世兰,问道:“端阳公主和英华公主年岁差不多,虽然天冷,也该多带去给皇上瞧瞧才是。”
年世兰自不必说,她如今生了公主,待遇自然不同寻常,可也正因生了公主,见了皇帝那个模样,才更加认清,即便自己为了族人再去争宠,也是有心无力了。
最好的年华已经磋磨深宫,到最后自己九死一生,如今年近三十才有个女儿,皇帝无情却又多情,这恩宠权位,早已经不是年氏的。
一切,不过一场烟云,转瞬即逝。
“是。”冷淡淡地点头,不作她话。
倒是惠嫔微笑道:“皇上想见公主,嫔妾会带公主去瞧。只是近来天的确冷,公主有些风寒,嫔妾倒不好带她出去招惹。”
陵容轻轻颔首,心里倒有些满意,这两个是一个都不肯被扶上墙了,年氏是心灰意冷,沈眉庄是心思都在白捡的女儿身上,不过,说到底,两个人不是不愿意争宠,而是争不过。
可永远有十七八岁美丽的面容,在紫禁城中盛放、争奇斗艳。
“好了,本宫还有除夕夜宴的事情要过问,各位姐妹,今日且都散了吧。”又略说了些闲话,陵容便叫她们都回去。
谁知此刻,一直沉默的璇贵人忽然含笑起身,道:“贵妃娘娘,嫔妾有事要说,嫔妾已经有孕两个月了。”
这倒是一惊雷,不但浣碧这些出身平平的嫔妃警惕,荣嫔这样家世的女子更加震惊、惊慌。
其实嫔妃中,璇贵人是极其特殊的存在,她甚至比浣碧这样宫女出身的女子还要令人瞩目提防。
因为她是太后和皇后的亲眷,可皇上厌憎皇后与太后,偏偏还接受了这个太后招进宫里,明摆着是做皇后替补的女子。
没有子嗣,大家还可以掉以轻心,当做皇帝不过是一时贪恋她的容色罢了,可有了子嗣,身份贵重,皇帝的态度会不会有所转变呢?
所以,饶是陵容,听她这样当着自己和众妃的面一说,惊讶之下更也是许多的忌惮。
因为她并不是什么无知天真的女子,而是太后精心挑选的,乌拉那拉氏的女子。
微愣一瞬过后,陵容不禁惊喜笑道:“是么?太医瞧过了么?”
璇贵人含笑点头道:“近来身子不适,所以找太医看过,确认无误,嫔妾不敢胡言。”
“极好,既然如此,本宫这就去回过皇上,你且回去好生歇着吧。”
“多谢贵妃娘娘。”
于是,其余本要走的嫔妃面和心不和地恭贺了她几句,便看着璇贵人先走了,敬妃和惠嫔几个素来不喜欢是非,便也走了。
欣贵人和芳贵人结伴,撇嘴嘀咕了一句:“偏在这会儿说,就生怕咱们不知道似的,也不怕太夸耀,惹火上身呢,真是!”
“她是太后和皇后的娘家人,她怕什么?”
芳贵人咬了咬牙,要说一个甄嬛还能趁她病要她命,但对付璇贵人这种贵女,自己还是不必去自讨没趣了。
殿中,除了敏妃、庄妃和夏冬春不动,荣嫔和祺贵人也默契地留下没走。
荣嫔忍不住,先声对陵容道:“贵妃娘娘,璇贵人有孕两个多月,她自己不知道么?非得留到今日,像怕谁害她一样!”
祺贵人冷哼道:“她要是真怕,干嘛不多瞒瞒,何必今日来说?”
然而,荣嫔就跟没听见祺贵人嗡嗡叫一般,径直看向陵容,眼底的嫉妒与危机感都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娘娘!璇贵人可是那毒妇的侄女,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如今皆为太后、皇后姑侄所累,嫁人都得下嫁,能进宫的乌拉那拉氏能有什么好的。她如今才有孕就这样猖狂,来日若有个皇子,岂非要爬到您和六阿哥头上?”
陵容淡然地喝着茶,微笑道:“本宫代执后宫,自然不许有人兴风作浪。但,她有孕,皇嗣是社稷大事,只要她不惹事,本宫何须针对她呢?”
“娘娘这会倒是好人!算嫔妾自己着急多情了!嫔妾告退!”
荣嫔一时心里生气,她这样好心好意替贵妃母子打算,她倒当起好人来了,待不下去。
于是噌地一下起来,恭敬行了全礼,方才拖着祺贵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