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谷城的吊桥完全落下时,张绣的战马第一个冲过冰面。
马蹄铁叩在木桥上发出闷响,守将刚要伸手去接虎符,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张绣腰间的环首刀已经割开了他的咽喉。
温热的血溅在赭石粉上,晕开一片暗红。
\"杀!\"张绣反手将虎符甩给身后的牵昭,抽出佩刀指向王庭方向。
三千骑如离弦之箭射入城中,马背上的\"伤兵\"同时翻下,抽出藏在袍下的短刃,直扑城楼的弩手。
乌孙守军这才反应过来中计,城楼上的号角突然变调,尖厉的警报声刺穿雪雾。
但已经太晚了——张绣的骑兵撞翻了挡路的步卒,马刀劈砍间,血珠混着细雪溅在青灰色的城砖上。
街角的更夫刚敲响铜锣,就被飞驰而过的骑兵挑飞了木槌,铜锣滚进雪堆,发出沉闷的嗡鸣。
王庭的金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乌孙王此刻正坐在暖阁里喝马奶酒,听到动静时还以为是右贤王的骑军在演武。
直到贴身护卫撞开殿门,他才看见殿外的火光——是汉军的火把,正顺着青石道往王庭涌来。
\"备马!\"乌孙王掀翻酒案,腰间的玉牌撞在青铜炉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刚冲到后殿,就见张绣的银甲在火光中一闪,环首刀架上了他的脖颈。\"乌孙王,\"张绣的刀尖压进皮肤,\"降,或者死。\"
王庭的灯笼被箭射落,火星溅在绣着金狮的地毯上,很快燃成一片。
乌孙王的喉结动了动,看着殿外横七竖八的护卫尸体,终于垂下了握着短刀的手。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霭时,赤谷城的雉堞上已经插上了大汉的玄鸟旗。
张绣站在王庭的高台上,望着街道上正在收敛尸体的士兵——乌孙守军的尸体被堆在城门口,汉军的军医正在给受伤的百姓包扎。
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那上面还沾着守将的血,\"传我命令,\"他对牵昭道,\"开仓放粮,安抚百姓。
敢有趁乱劫掠者,斩。\"
牵昭领命而去,马蹄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快马报捷的信使到了。
张辽正在大帐里看西域地图,听到帐外的马蹄声时,笔锋在绢帛上拖出一道墨痕。\"报——\"信使掀帘而入,铠甲上的雪末簌簌落在毡毯上,\"张将军夜袭赤谷城,已破城,乌孙王被俘!\"
张辽霍然起身,案上的烛台被撞得摇晃,烛泪滴在\"乌孙\"二字上,很快凝成琥珀色的块。
他抓过捷报扫了两眼,嘴角终于扬起——这三个月来在玉门关外风餐露宿,总算没白费。
但笑意刚爬上眉梢,又迅速沉了下去。
他盯着地图上北匈奴的标记,手指重重按在\"蒲类海\"的位置:\"北匈奴的动静如何?\"
\"斥候回报,哈尔巴特的使团三日前到了蒲类海,说是要与乌孙结盟。\"副将递上最新的情报,\"张将军破城时,哈尔巴特的人正在城南的驿馆,现已被控制。\"
张辽捏着情报的手青筋凸起。
他早料到北匈奴不会坐视乌孙倒向大汉,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整顿大军,明日开拔赤谷城。\"他转身对传令兵道,\"派三队斥候,往北、往蒲类海、往大宛方向探查,半日一报。
再派快马回洛阳,报陛下捷讯。\"
\"诺。\"传令兵退下后,张辽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西域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深——乌孙刚定,北匈奴就来了,后面怕还有贵霜的眼睛盯着。
他想起临行前陈子元的叮嘱:\"得乌孙者得西域,但守乌孙者,需防三面狼。\"如今看来,这第一只狼,已经露出了爪牙。
\"带哈尔巴特。\"张辽解下腰间的雁翎刀,在烛火下擦了擦刀刃,\"本将倒要问问,北匈奴的使者,不在草原放马,跑到赤谷城做什么?\"
哈尔巴特被押进来时,皮袍上还沾着雪水。
他抬头看见张辽的脸,喉结猛地滚动——这位征西主将的眼神像淬了毒的箭,让他想起草原上饿了三天的苍狼。
\"使者大人,\"张辽的刀背敲了敲哈尔巴特的膝盖,\"说说吧,你主子让你来乌孙,是谈结盟,还是谈瓜分?\"
哈尔巴特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知道眼前这人是杀过匈奴左贤王的狠角色,当年在雁门郡,张辽的八百骑追着匈奴两万骑跑了百里,连左贤王的金帐都被烧了。\"大...大单于只是听说乌孙有难,派在下前来慰问。\"他的声音发颤,\"绝无他意。\"
\"慰问?\"张辽突然笑了,刀光一闪,割下了哈尔巴特一缕头发。
发丝落在地上,还带着体温。\"那本将替乌孙王回个话:乌孙现在是大汉的属国,北匈奴的马蹄,若敢踏进乌孙一寸土地——\"他的刀尖挑起哈尔巴特的下巴,\"本将就把大单于的脑袋,挂在蒲类海的旗杆上,给草原的风闻个够。\"
哈尔巴特的裤裆湿了一片。
他望着张辽身后悬挂的玄鸟旗,终于明白——乌孙,已经不是匈奴能染指的了。
与此同时,在千里外的蔚头城,徐庶正站在城楼上望向北边。
他手里捏着刚拆开的密报,墨迹未干:\"贵霜遣三万骑入大宛,三日前过葱岭。\"寒风卷起他的衣角,他望着西方的天际线,那里的云层下,似乎有隐约的烟尘——不知是商队,还是...
徐庶将密报塞进袖中,转身对守城校尉道:\"传我命令,全城戒严,所有粮道加派守军。
另外,\"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烽火台,\"派人去疏勒,让耿恭将军注意西边动静。\"
校尉领命而去,脚步声在青砖上回响。
徐庶摸了摸腰间的西域都护印,突然想起陈子元离开时说的话:\"西域如棋盘,一子落,满盘动。\"如今乌孙立了,这第二子...怕是要落在贵霜头上了。
徐庶的手指在蔚头城砖上叩出轻响,密报上\"贵霜三万骑入大宛\"的字迹被寒风吹得发颤。
他望着西北方翻涌的云层,喉结动了动——乌孙刚定,贵霜便趁大汉兵力分散之际动手,显然是算准了西域防线的薄弱处。
\"校尉!\"他突然转身,披风卷过守城士兵的矛尖。
那年轻校尉正抱着一摞木简往箭楼跑,闻言踉跄停步,甲叶相撞发出细碎的响。\"去把城卫军司马、粮曹、斥候队长都叫到议事厅。\"徐庶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半柱香内不到者,按军法论处。\"
校尉的靴底在青砖上擦出火星,跑远时带起的风掀开了徐庶的衣襟。
议事厅的火盆刚添了新炭,暖意裹着松木香涌出来,徐庶却仍攥着密报,指节发白。
当五名部将鱼贯而入时,他突然将密报拍在案上:\"贵霜人过了葱岭。\"
厅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火盆里炭块爆裂的轻响。
粮曹最先变了脸色:\"蔚头城存粮只够三月,若贵霜断了疏勒的粮道......\"
\"所以我们不野战。\"徐庶打断他,指尖点在地图上蔚头的位置,\"弃城外三十里的哨堡,所有守军退入城内。
老弱妇孺今夜就往南撤,走和田道——\"他抬眼扫过众人,\"贵霜要的是击溃我大汉在西域的统治,他们的骑兵擅长奔袭,我们偏不给他机会。\"
城卫军司马攥着腰间的剑柄:\"末将愿带两千人守南门,就算贵霜破城......\"
\"破不了。\"徐庶突然笑了,指腹划过城墙的夯土,\"蔚头城修在山坳里,东西两侧是峭壁,骑兵只能从南北两门进。
我已命人拆了南门的吊桥,北门填了护城河——他们若强攻,先得拿人命填壕沟。\"他的目光落在斥候队长身上,\"你带十队轻骑,每队隔三十里扎营,贵霜军动向半日一报。
若发现他们绕后......\"他顿了顿,\"直接射火箭烧草场,宁可便宜了野狗,也不给贵霜留一粒粮。\"
部将们领命退下时,议事厅的烛火被带得摇晃。
徐庶摸着腰间的西域都护印,印纽上的螭纹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陈子元离开前说的\"西域如棋\",如今这盘棋上,乌孙是刚落下的白子,贵霜这枚黑子却已压到了棋盘边缘——他必须守住蔚头,否则整个西域的防线将像被抽了主绳的网,彻底散架。
千里外的赤谷城,张辽的马鞭重重抽在沙盘上。\"乌孙贵族的私兵还有多少?\"他盯着沙盘上代表反抗势力的小红旗,声音像擂在战鼓上的拳头。
张绣单膝跪地,铠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已清剿了七支,剩下的三支躲在北山的石堡里。
他们勾结牧民,说我汉军杀了乌孙王......\"
\"杀就杀了。\"张辽打断他,\"把牧民都迁到城南的屯田区,每家发两斗粮、半张羊皮。
敢跟贵族跑的——\"他的拇指划过雁翎刀的血槽,\"连坐全家。\"
牵昭捧着一摞竹简上前:\"北匈奴的斥候在蒲类海以西二十里扎营,每日派三拨人往赤谷城方向探。
末将已加派了狼骑营盯着。\"
张辽接过竹简,目光扫过\"哈尔巴特已押解去洛阳\"的字样,突然将竹简拍在案上:\"不够!\"他绕着沙盘转圈,皮靴碾过地上的雪渣,\"乌孙刚降,匈奴盯着,贵霜也盯着。
若我们在乌孙耗太多兵力,东边的车师、西边的大宛都会生变......\"他猛地停住,盯着沙盘上\"蔚头\"的标记,\"徐元直那里若有闪失,整个西域就塌了半边。\"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传令兵掀帘而入,铠甲上的冰碴子劈里啪啦掉在毡毯上:\"报——贵霜军前锋已过捐毒,距蔚头城不足六百里!\"
张辽的瞳孔骤缩。
他抓起案上的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烧进胃里。\"传我命令:张绣带五千骑去北山清剿贵族,三日内必须平定;牵昭率三千步卒加固赤谷城防,所有箭楼加配连弩。\"他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的\"蒲类海\",\"再派八百狼骑去给北匈奴的斥候'送点礼'——砍十颗脑袋挂在他们营前,让大单于知道,大汉的刀,够不着他的帐篷,却够得着他的狗。\"
贵霜将领阿米尔的战刀挑开帐帘时,篝火的火星正溅在他的锁子甲上。
他望着地图上\"蔚头\"两个汉字,嘴角扯出冷笑——情报说守城的是个拿笔杆子的文官,连马都骑不稳。\"传我的命令,\"他用刀尖敲着\"葱岭\"的位置,\"前锋营今夜拔营,走热海道,三日后到蔚头北门外。\"
副将伽罗犹豫着开口:\"大人,汉军在疏勒还有耿恭的五千兵......\"
\"耿恭?\"阿米尔嗤笑一声,战刀劈断了帐内的牦牛骨烛台,\"他在疏勒,我们就打蔚头。
等耿恭反应过来,徐庶的人头早挂在城楼上了。\"他转身盯着帐外的月光,黄金护腕在月下泛着冷光,\"去把那几个乌孙逃过来的贵族带来,我要他们在阵前喊话——就说乌孙王被汉狗杀了,跟着汉狗的,都是下一个。\"
当伽罗领命退下时,阿米尔摸了摸颈间的蓝宝石吊坠。
那是贵霜王亲手赐的,说\"拿下西域,这吊坠就换成纯金的\"。
他望着东方渐起的晨雾,仿佛已经看见蔚头城破时的火光——只要杀了徐庶,大汉在西域的统治就会像被抽了脊椎的骆驼,再也站不起来。
而此刻的徐庶正站在蔚头城北的山梁上,望着头道河蜿蜒的河道。
河水结了薄冰,岸边的胡杨林在风里沙沙作响。
他摸了摸腰间的火折子,又看了看林子里堆着的干芦苇——这些,或许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