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知!”贾元春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急切的惶恐。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深居宫闱,恪守本分,娘家琐事,臣妾一概不知情!家中……家中行事糊涂,臣妾亦深恨之!绝不敢有丝毫纵容,更不敢假借宫闱之名在外生事!请娘娘明察!”她再次深深拜下,额头几乎触地,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尖利和掩饰不住快意的声音响起:
“哟,贤德妃妹妹这话说的,可真叫人心疼。”
只见坐在下首的锦妃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刻薄,“妹妹素日里最是孝顺知礼的,怎地母家行事如此……嗯……不拘小节?还打着妹妹的名号?这知道的,说是府上有人糊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妹妹在宫里授意,纵容母家横行霸道呢!姐姐这‘贤德’二字,可真是……”
锦妃故意拖长了调子,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句句直戳贾元春的痛处。她曾被贾元春压制许久,此刻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上首的贵妃慵懒地拨弄着腕上的翡翠镯子,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无聊的戏码。
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和不屑:“不过是些内宅妇人间的口角是非,闹到御前,已是失了体统。如今又搅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更是不该。贤德妃妹妹,你母家这治家的本事,实在有待商榷。这等‘小事’,也值得拿到栖凤宫来说?”
贵妃轻飘飘的“小事”二字,如同无形的耳光,将贾元春母家的祸事贬低得一文不值,更显出荣国府当家人的无能与不堪。
新晋得宠的洛美人年纪尚小,却最是机灵,见状立刻附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呢!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何等尊贵,每日里操心的都是社稷大事。贤德妃姐姐家这点子……家务事,原不该拿来烦扰娘娘的。只是,”
她话锋一转,故作天真地看向贾元春,“姐姐,你也该好好约束约束娘家人才是,免得他们仗着姐姐的势,在外头丢了姐姐的脸面,更丢了皇家的脸面呀!” 她声音娇俏,字字句句却如同淬毒的针,扎得贾元春体无完肤。
皇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
她看着下方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的贾元春,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在看到新晋的洛美人时流露出一丝不悦。
她缓缓放下茶盏,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好了。是非曲直,自有皇上公断。贤德妃妹妹,”
她再次点名,目光如炬,“本宫今日与你说这些,并非苛责于你。只是望你明白,身为妃嫔,母家便是你的根基,亦是你的负累。根基不稳,累及自身。‘贤德’二字,更需时时警醒,由内而外,方不负陛下与本宫期许。毕竟都是宫中朝夕相处的姐妹,本宫不希望你们做了错事,误了歧途。”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 “本宫也乏了,都跪安吧。”
“臣妾等告退。”众妃嫔齐齐行礼,起身准备离去。
贾元春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随着众人行礼。
然而,就在她刚直起身,脚步虚浮地欲转身时——
内宫掌宫太监戴权,神色肃穆地快步走入殿内,声音洪亮而清晰地禀报: “启禀皇后娘娘!前朝刚散大朝会,皇上口谕到!”
殿内刚松弛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戴权身上。
“圣上口谕:贤德妃贾氏,母族不修,惹出祸端,惊扰朝野,有损皇家颜面,虽查无直接授意之实,然失察之责难逃!着,即日起,贤德妃于凤藻宫中闭门思过,无旨不得擅出!静待皇后详查训导!钦此!”
“轰——!”这旨意如同晴天霹雳,贾元春此刻强撑着才没让眼泪流出!
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是体面的说法。其实就是她被幽禁了。
这比任何斥责都更致命!这意味着她很可能从此就失了圣眷,她不敢想父亲会受到怎样的牵连?母亲会迎来怎样的处置!更忧心父亲不在,祖母和大伯会不会尽力保下母亲……
“噗——”
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贾元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花乱冒,戴权那宣读圣谕的身影、皇后淡漠的目光、锦妃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贵妃的冷眼、洛美人惊愕又带着隐秘快意的眼神……所有的景象都在瞬间扭曲、破碎、黑暗……
她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身体便如同被折断的花枝,软软地向后倒去,头上沉重的点翠蝴蝶钗歪斜着滑落,摔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断裂声响。
“娘娘!”她身边的大宫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扑上前去。
栖凤宫内,瞬间一片混乱。
惊呼声,脚步声,瓷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皇后端坐凤座之上,看着眼前这意料之中的一幕,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她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晕厥过去的贾元春身上,淡淡吩咐道:
“慌什么。来人,传太医。将贤德妃抬回凤藻宫,好生照看。” 皇后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