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叶晓晓沉浸于《曦曜凝心诀》的运转之中,心神空明,物我两忘。
那静魂玉实的磅礴药力在她体内温和地流转,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细致地雕琢抚平着她魂源与经脉中每一处细微的裂痕与滞涩,将她新生的力量一点点夯实、理顺,与她的本源完美交融。
沧溟静立窗边,负手望云,身姿如一尊亘古不变的玉雕。
她的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网,无声地笼罩着整个偏殿,细致入微地感知着叶晓晓体内每一分灵力的流转、每一丝魂源的波动。确保那融合了源力的新生力量不会出现任何反噬的迹象,确保这脆弱的平衡不会被打破。
她的神情依旧冰冷,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那冰封般的眼底最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满意的微光,旋即又被更深沉的思虑所取代。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当日头渐高,温暖的阳光透过结界,将整个偏殿映照得更加明亮通透时,叶晓晓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眼眸中,迷茫与惊惧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的疲惫与充盈的踏实感。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气息绵长而平稳,周身暖洋洋的,仿佛饱餐酣睡后般舒适。魂源稳固,灵力顺畅,那种力量虚浮、难以掌控的感觉消散了许多。
她下意识地抬眼,再次望向窗边那道身影。
沧溟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明显好转的气色与平稳的气息上,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她的修炼成果。
“感觉如何?”依旧是那清冷平淡的调子,仿佛例行公事的询问。
“好多了。”叶晓晓小声回答,这次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真实的轻松,“那股力量……好像听话多了。”她甚至尝试着微微调动了一丝力量,指尖泛起一丝微弱的、温暖的金芒,随即又迅速敛去,控制得颇为顺畅。
沧溟看着她指尖那抹转瞬即逝的金芒,冰蓝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并未多言。她转身走向殿外:“随我来。”
叶晓晓微微一怔,连忙起身跟上。经过一夜的休整与调息,又得了那静魂玉实之助,她身体轻快了许多,步伐也不再像昨日那般虚软无力。
走出偏殿,清新而略带冷意的空气夹杂着精纯无比的灵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眼前是无垠的云海,波涛壮阔,远处仙山浮岛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灵禽清唳,霞光流转,一派宁静祥和、不似人间的仙境景象。
沧溟并未走远,只是沿着峰顶一条天然形成的白玉小径缓步而行。小径两旁生长着一些奇异的灵植,叶片晶莹如玉,点缀着细碎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而纯净的异香。
叶晓晓小心翼翼地跟在沧溟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她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完全陌生的天地,眼眸中充满了惊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这里的一切都与她记忆中那些黑暗、血腥、充满杀戮与绝望的场景截然不同。阳光温暖,云海壮美,灵气充沛得令人窒息,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在洗涤神魂。
走在前方的沧溟,步伐不疾不徐,玄色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勾勒出挺拔而孤高的背影。
她周身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但不知为何,在这片祥和宁静的仙境背景下,那份冰冷似乎也被柔化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般令人窒息恐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像昨日那般紧绷压抑。叶晓晓甚至开始有闲暇去注意一些细节——比如沧溟墨发间那一根看似普通、却流转着幽暗气息的青玉发簪,比如她行走时衣袂摆动间那几乎完美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弧度……
“这里……一直这么安静吗?”叶晓晓忍不住轻声开口,试图打破这过于漫长的寂静。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带着一丝试探。
“或许吧。”沧溟的回答依旧简洁得吝啬,头也未回。
“那些浮岛上……有人居住吗?”
“罕有。”
“那个爷爷……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
“嗯。”
一问一答,几乎都是叶晓晓在好奇地发问,沧溟用最简短的字眼回应,惜字如金,语调平淡无波。但至少,她没有流露出不耐烦,也没有拒绝回答。
叶晓晓渐渐放松下来,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她快走几步,稍稍拉近了些距离,与沧溟并肩而行,偷偷觑着她的侧脸。
阳光洒在沧溟冷白的肌肤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那完美的、毫无瑕疵的侧脸线条,依旧冰冷,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定感?
这个念头让叶晓晓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
小径蜿蜒,通向峰顶的另一侧。前方出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平台,平台边缘云雾缭绕,下方便是深不见底的云海。
平台中央,赫然是那口丈许见方、池水凝练如液态青玉的“万法源池”。此刻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池水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精纯至极的灵蕴,池面倒映着流转的青色天穹符文,神秘而美丽。
“我昨天……是在这里?”叶晓晓指着池水,再次问道。她对这个地方有种模糊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具体细节。
沧溟的脚步在池边停下,目光落在平静无波的池面上,淡淡道:“嗯。你魂源受损,灵识溃散,需借此池本源之力温养重塑。”
她的语气平淡,却让叶晓晓心中微微一震。魂源受损,灵识溃散……那该是何等凶险的境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冰冷而深邃的印记感。
“是……你救了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尽管恐惧依旧存在,但那切实的“生”的感觉,以及此刻宁静的氛围,让她忍不住想去探寻。
沧溟侧过头,冰蓝色的瞳孔对上她探究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让叶晓晓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履约而已。”沧溟收回目光,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履约?又是履约?到底是什么约?叶晓晓心中的疑惑更甚,但那冰冷的语气让她不敢再追问下去。
两人沉默地站在池边,望着云海沉浮。微风拂过,带来沁人心脾的灵植冷香与池水氤氲的生机气息。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微寒。
一种奇异的、近乎平和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同一片云海。
叶晓晓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旁的沧溟。她发现,当沧溟沉默地望着远方时,那周身的冰冷气息似乎会悄然收敛一些,那双万年寒冰般的眼眸中,甚至会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的寂寥。
这个发现让叶晓晓的心微微一动。这个强大到令人恐惧、冰冷到仿佛没有情绪的存在,似乎……也并非全无感触?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青色流光自远方疾驰而来,落在平台之上,化作青冥道尊的身影。他手持青竹杖,面带和煦微笑,气息圆融,显然已从昨日的损耗中恢复过来。
“呵呵,看来小友恢复得甚好,已能出来走动了。”他笑着对叶晓晓颔首,目光慈和,然后又看向沧溟,“道友,外围禁制已稳固如初,短时间内当可无忧。”
沧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叶晓晓见到青冥道尊,连忙敛衽行礼:“见过道尊,多谢道尊昨日援手与赐地疗伤之恩。”
“小友不必多礼。”青冥道尊抚须笑道,目光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意味深长,“天地广大,缘法奇妙。能入青冥天,便是缘分。小友安心在此休养便是,若有需求,尽管直言。”
他的话语温和,如春风拂面,极大地缓解了叶晓晓的紧张感。有他在场,气氛似乎变得更加轻松自然了一些。
青冥道尊并未久留,简单询问了叶晓晓几句身体状况,又闲聊了几句青冥天的景致轶事,便化作青光离去,将空间再次留给了她们。
经过这一打岔,叶晓晓感觉自在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壮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平台边缘,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只见云海翻腾,深不见底,偶尔有巨大的仙鹤身影穿梭云间,发出清越的长鸣。
“好高啊……”她忍不住轻声惊叹,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对壮阔景象的天然向往。
沧溟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她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望着下方无垠的云海,沉默不语。她的存在,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岳,无形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危险与纷扰。
叶晓晓偷偷瞥了她一眼,阳光勾勒出她冷峻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那令人恐惧的冰冷似乎被阳光柔化,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安心的感觉,悄然取代了盘踞心底的恐惧。
也许……真的可以暂时相信她?相信这片地方的安宁?
这个念头悄然生根,虽然依旧脆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晨光煦暖,云海沉静,峰顶之上,两人并肩的身影,构成了一幅短暂却无比平和的画面。那些深藏的因果与未解的谜团,仿佛也被这温暖的时光暂时搁置,只余下云卷云舒,岁月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