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河畔,空气微凉。
孙老头、王麻子,还有另外三个决定回去接家人的汉子,已经收拾停当。
他们换上了姜婵“变”出来的、相对厚实完整的旧衣裤,脚上是新编的草鞋。每人背上背着一个鼓囊囊的粗布包袱。
包袱里,是姜婵给他们准备的干粮:厚厚一摞烘烤得焦黄酥脆的杂粮面饼。每人腰间挂着四个装满清冽井水的竹筒。
这装备,在逃荒路上,简直是豪华配置!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支起了大锅。锅里炖着大块的猪肉、萝卜和白菜,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弥漫开来。旁边蒸笼里,是雪白的新米饭。
这是饯行饭。
所有人都围在锅边,包括新来的赵四他们。气氛有些凝重,又带着期盼。
“吃!都放开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姜婵招呼着。
众人不再客气,盛上堆尖的米饭,浇上油亮的肉菜,大口吞咽。孙老头几个更是吃得格外认真,仿佛要把这味道和饱足感刻进骨头里,支撑他们走完漫长的归家路。
小桃捧着小碗,跑到孙老头身边,仰着小脸:“孙爷爷,你们要早点回来呀!”
孙老头看着小桃红扑扑的小脸,鼻子一酸,用力点头:“哎!好孩子!爷爷一定早点回来!”
王麻子也拍着胸脯:“等俺把儿子接来,让他跟你玩!”
饯行饭在略显沉闷又充满期盼的气氛中结束。
孙老头五人背上包袱,拿起充当拐杖的结实木棍。
“姑娘…”孙老头走到姜婵面前,深深弯下腰,“俺们…走了。”
“路上小心。”姜婵点点头,声音平静,“记住我说的话。只带该带的人。快去快回。”
“是!姑娘!俺们记下了!”五人齐声应道,眼神坚定。
他们又对着陈延、赵四等人抱了抱拳,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了他们新生和希望的河畔营地,转身,踏上了通往官道的土路。
五个背着包袱、拄着木棍的背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的拐角。
营地安静下来。众人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有担忧,有期盼,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等他们回来,这里就更像一个真正的“家”了。
送走了孙老头五人,营地的重心立刻转移到了挖地窖上。
赵四带着十几个汉子,成了挖窖的主力。他们脱掉上衣,露出虽然依旧瘦削但已有了些肌肉线条的脊背,挥舞着锄头和铁锹,在选定的坡地上奋力挖掘。
“嘿哟!加把劲!”
“这边土硬!换镐头来!”
“小心点挖!边挖边把土拍实!别塌了!”
吆喝声、锄头铁锹撞击泥土石块的声音、沉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泥土被一锹锹挖出,堆在坑边,渐渐形成了一圈土墙。地窖的轮廓越来越深。
姜婵每天都会过来看几次进度。
“深度够了。”她看着已经挖到一人多深的坑底,对下面喊道,“往旁边扩!挖出几个储藏室!中间留条过道!顶上用粗木头搭梁!铺上厚木板!再盖土!”
“好嘞!姑娘!”赵四抹了把汗,仰头应道。
坑底变得更加忙碌。汉子们开始向两侧挖掘,形成几个拱形的储藏空间。粗壮的圆木被抬下来,架在预留的位置上,作为支撑顶棚的横梁。
进度肉眼可见。深坑变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地下储藏室。
营地里,小桃也有了新玩伴。
新来的流民里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个叫石头,男孩,约七八岁,一个叫草儿,女孩,约六七岁。两个孩子虽然依旧瘦小,但吃饱了饭,脸上也有了血色,眼神不再怯懦。
小桃主动找他们玩。三个孩子很快熟络起来,在河畔的荒草地上追逐打闹,或者蹲在温室棚外,看着里面绿油油的菜苗。
这天,三个孩子玩累了,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石头看着远处那巨大的温室棚,又看看河边日夜流淌的清水,忍不住小声问小桃:“小桃妹妹…你们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菜啊?还有水…俺们老家,河都干了…”
草儿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小桃。
小桃挺起小胸脯,一脸骄傲:“是姜姐姐给的!”
“姜姐姐?”石头挠挠头,“她…她怎么给的?变出来的吗?”
小桃用力点头:“嗯!姜姐姐可厉害了!她想要什么,山神老爷就会给她送来!”
“山神老爷?”石头和草儿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敬畏和惊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小桃指着温室棚,“那个大房子!还有那个会自己割麦子的铁牛!还有那个能晒干粮食的银毯子!都是山神老爷给姜姐姐的!”
石头和草儿听得小嘴微张,看着温室棚和远处晒场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对“山神”的无限敬畏和崇拜!
“那…那山神老爷…长什么样啊?”草儿怯生生地问。
“嗯…”小桃歪着头想了想,“山神老爷…住在很高很高的山上…有白胡子…会发光!可厉害啦!”她充分发挥了孩子的想象力。
石头和草儿听得连连点头,深信不疑。
三个孩子又玩了一会儿,石头和草儿跑回荒村父母身边。
“爹!娘!”石头神秘兮兮地拉着赵四的衣角,“俺们知道啦!这里的菜和水,还有那些宝贝,都是山神老爷给姜姑娘的!”
草儿也用力点头:“山神老爷住在高高的山上!有白胡子!会发光!”
赵四和妻子正在整理刚割回来的茅草,闻言一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释然。
山神!
原来如此!
怪不得!在这赤地千里的大旱之年,唯有此地风调雨顺,物产丰饶!怪不得姜姑娘能凭空变出那么多神物!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记住!”赵四脸色严肃,压低声音对石头和草儿,也是对旁边的几个新来户说道,“山神老爷的事,心里知道就行!不准往外说!更不准去打扰姜姑娘!咱们能活命,有饭吃,都是托了山神老爷和姜姑娘的福!谁要是多嘴多舌,惹恼了山神老爷,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是!”
“俺们明白!”
众人连忙应声,眼神里充满了对“山神”的敬畏和对姜婵更深一层的尊崇。这个解释,完美地化解了他们心中所有的疑惑和不安。跟着能沟通山神的姜姑娘,还怕没好日子过?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在新来的流民和老村民中悄悄传开。
“山神老爷…”
“怪不得…”
“姜姑娘是山神使者啊…”
所有人看向姜婵的目光,除了原有的敬畏和感激,更多了一层近乎宗教般的虔诚。干活更加卖力,规矩守得更加严格,生怕有一丝懈怠会触怒冥冥中的“山神”。
姜婵很快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她看到那些更加恭敬、甚至带着点惶恐的眼神,听到小桃关于“山神老爷”的童言童语,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有些无语,但也懒得解释。
山神?
行吧。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努力干活,把她当山神供着都行。
她走到地窖边。
坑底,储藏室已经挖好,粗大的圆木横梁稳稳架起,上面铺上了厚实的木板。
赵四正带人用泥浆混合着碎石,仔细地涂抹木板缝隙和窖壁,进行最后的防潮处理。
“姑娘,您看这样行吗?”赵四看到姜婵,连忙爬上来,恭敬地问。
姜婵看了看深达两米多、宽敞干燥、分隔出几个储藏间的巨大地窖,点了点头:“不错。明天开始,把荒村那边容易坏的粮食和蔬菜,搬一部分下来存放。”
“是!姑娘!”赵四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干劲更足了。
姜婵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又望向官道方向。
地窖在深挖。
营地在扎根。
希望,也在向着更远的地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