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遵令,定不辱命!”
副将脸上一喜,立马拱手接令。
对于这群王府侍卫来说,攻击其他正规军不好说,但屠杀区区数百平民...却是手到擒来之事,心中觉得抬手可灭,俨然不需要三刻钟时间。
这正是抢夺战功,在王爷面前表现的最佳时机啊。
以至于,副将与众多轻骑兵显得极为亢奋,跃跃欲试。
正要集结阵型准备冲锋时,银甲将军脸色一沉,却又补充一句:“莫要掉以轻心!这群贱民大多是铁匠、木匠出身,是有些蛮力的。狗急跳墙之下,却也有几分反击的气力。”
“而且,他们帮助王府私铸兵器已久,暗中肯定私藏了不少精良装备,需谨慎对待...”
可话没说完。
突听嗖嗖几声。
前方村道两旁茂密的灌木丛中,竟蓦然飞出一阵弩箭,如雨点般射向王府的骑兵队。
同时,随着某处的数道绳索勒紧,近百米的村道上豁然竖起“尖刺陷阱”,无数被削尖并编制成排的竹木铺满了主道范围。
可见,村民与济州军早有防备,已事先在村道上铺设了防御。
此时的村道上竖满竹木尖刺,目测是寸步难行,尤其对骑兵队的限制极大。
数名济州军老兵现身,在同伴的弩箭掩护下,拖着两袋“梅花钉”不断洒在尖刺阵中间,进一步阻断骑兵有可能的强行冲锋。
骑兵需要配合战马展开冲势,但若战马受到阻碍受惊,马上骑士必受影响。
古代针对骑兵的冲锋进攻,极其有效的攻击方式...就是对他们胯下的战马下手。
地面上满是尖刺与铁钉,战马一旦冲锋,必先受伤害。
战马受惊之下,阵型不乱,可有效阻断其进攻态势。
打铁村,以打铁为名,可见村民大部分是以挖矿、铸铁为生。
铁木匠都是手艺人,是有些创造力的。
熟能生巧之下,能自主布置一些行军陷阱,并不奇怪!
更何况,他们当中还隐藏着数百幸存的济州军老兵?
裘老八等人来到这个打铁村后,被迫给庆王府私铸兵器,且不管林天庆如何发现这个村子,又用了什么样的办法胁迫村民,干了这样的“勾当”之后,明眼人都能预知到王府终有一天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为首的那名“大帅”早就未雨绸缪,为今日之危,安排了撤离路线。
此时村道上出现的济州老兵与无数陷阱,便是一早就设计好的。
从王府大军接近村子十里范围内时,村民的自卫行动就已开始。
在“大帅”的设想中,如果提前撤走村民,搬空这个村子,王府必有察觉,屠杀行动便会提前。
最好的办法是,王府表露出杀心之时,再殊死一搏,一次性转移所有村民,更为稳妥。
他自己则带领部分济州军将士留下,为撤离争取时间,而反贼占领的云州...便成村民的最佳去处。
这些年为反贼铸造武器,济州军与反贼细作建立了一定的友好关系,反贼大概率是愿意接受这些村民的。
再者,村民大多都是铁木匠,去到云州可以继续为反贼铸造兵器,并非毫无作用。
这样的策略,并不能说不好。
但“大帅”还是低估了庆王府的杀人决心与执行力,却也没想到他们的退路会被严密阻断。
“御!敌袭...”
弩箭雨骤起的刹那,排头的骑兵队警觉,顿时大呼起来。
这时候要想防御,应该由混在队伍中的步卒盾牌兵挡在最前方,以盾牌挡住弩箭。
然而。
正如陈余所料,这支队伍多为轻骑兵,虽也混编了不少步卒。
但在接近村子时,意识到村民正从东面山头突围,所以银甲将军就把队伍中仅有的一支步卒小队给调走支援东山的山地步兵营,导致如今的骑兵队竟无法有效阻挡弩箭进攻。
“啊...”
“他娘的,竟是精铁弩箭...”
“这群该死的贱民!”
“...”
骑兵传令兵虽大呼防御,但失去步卒盾牌兵的防护,骑兵队俨然无法躲过箭雨。
要知道的一点是,骑兵分重骑与轻骑两种。
重骑兵的装备规格与负重更高,他们身上的厚甲可抵御一般的精铁弩。
但轻骑兵却更侧重于机动性,身上的护甲多为轻质软甲,却没办法抵挡精铁弩箭的穿透。
一时间,守在村口的五百骑兵顿时大乱起来,好几人已中箭落马,血光立现。
银甲将军大怒,没想到打铁村民竟敢先发制人,已然气得脖子发粗。
下一秒,就沉声呐喊道:“慌什么?骑射营何在?给本将反击,退后者当逃兵处理。区区贱民,竟能让尔等慌乱退却?”
轻骑兵主打机动冲杀,配备骑射营,在两军对垒时,由重骑冲破敌军防线后,便成绞杀敌军后方远程火力的中坚。
虽然混编步卒的撤离,让轻骑队伍一时慌乱,但稳住阵型后,银甲将军立即就下达了反击命令。
在无法有效防御的情况下,进攻便是唯一出路。
王府大军并非蠢材,且人数占优,意识到失去先机,果断采取对攻战略。
而这个对攻策略,并非组织近战冲锋,乃是骑射营火力压制!
“骑射营,预备!”
“放!”
簌簌!
骑兵队后方的近两百名骑射手同时弯弓搭箭,朝村道两旁的灌木丛齐射。
箭雨铺天落下,令形势瞬间反转。
济州残兵与村民毕竟少数,而且仍有三面需要防守,根本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放到村口。
一旦发起对攻,必然会陷入劣势。
瞬息之间,一轮箭雨对攻过后,灌木丛中已有数名济州老兵倒下。
这时。
村口跑来两名传令兵,闪电吹响号角,并高呼道:“退!”
村道两旁的数十弩手闻声,迅速往村头撤离。
随后赶来的百余青壮村民手持各类武器,以无数桌椅、柜子为掩体,组建防御阵地。
另一伙村民则开始推倒房屋围墙,利用巨石、砖块堆积在村中的主道上,同时还将无数柴火堆积成山,并淋上火油。
毫无疑问,村民们能有此应对,定是裘老八“冒险”采用了陈余的应敌之策。
银甲将军见状,脸色铁青,震怒不已。
身为这支轻骑兵队伍的主将,他非常了解骑兵的弱点。
有了面前这近百米长的尖刺阵与密集铁定,骑兵队根本无法有效冲杀。
想要正面进村,除了命令士兵下马清除障碍之外,就只能绕道灌木丛重新开辟一条路。
但灌木丛坑洼崎岖,显然更不适合骑兵踏足,而且...村民能在主道上设陷阱,鬼知道他们会不会也在灌木丛中也有同样动作?
保不准,灌木丛中的陷阱更加防不胜防!
犹豫了片刻,银甲将领怒喝道:“传令三面步卒全力进攻,不惜代价杀入村中。另,先头队伍下马,骑射营掩护,清理面前这些障碍,本将要活寡这群贱民!”
左右为难之下,他只能出此下策,命令骑兵下马清障。
而下马清障,济州军的弩手可不会站着不动...
与此同时。
村中祠堂内。
大量火药原料已准备就绪,陈余原本打算在后院进行火药配置,但由于此前的试爆,后院已然凌乱不堪,只能改在前院。
而情况紧急,必须与时间赛跑,根本无法挨个儿配置火药包。
陈余让村民在地面上垫了一层干木板后,用大秤配置好比例份量,便开始大量混合搅匀。
得到大堆火药粉后,方才依次封装。
大到木箱,小到各种瓶瓶罐罐,大批“雷火弹”正不断被制造出来。
陈余亲自调配好火药剂量,并教会村民封装后,将裘老八叫到前厅的小桌前,望着桌上的地图,道:“裘先生,王府的精锐轻骑,绝非我们区区平民可以抵挡。设障能挡住一时,不可能长时间拖延。”
他目光冷视,手指缓缓在地图上虚画出一个圈,接道:“以这座祠堂为中心,方圆三十米内形成防护圈即可,没必要在村子外围与敌军拼个你死我活。再者,若他们不进来,我们的雷火弹又怎能发挥作用?”
“但进来的只能是正面的轻骑兵,三面山上的步卒必须挡住,否则我们根本无法承受腹背受敌之势。通知外围的弟兄点火烧山吧!务必建立一道火墙,阻断三面步卒的围攻。”
“另外,在火墙靠近村子的一侧设置防火道,以免山火蔓延。山火能阻断步卒的进攻,却也有可能引燃整个村子。其次,派一队村民在这个几个位置掩埋火药,设置好引线,等我指令。”
“剩下的守卫力量皆部署在避难所周边,保护村中老弱妇孺的安全。”
说着,他连续在地图上点出几个位置。
裘老八扫了一眼,微微点头,正要说话。
前院门口处却涌进一队济州老兵,为首的正是独臂独眼的老八,韩尚。
韩尚此时一身灰头土脸,受了些轻伤的样子,此前被裘老八派去传令,叫回孙鹰等人,倒是没能亲眼见到雷火弹的威力。
眼下颇显狼狈,估计已和山上的步卒交过手。
见到前院大队人马正在封装火药,韩尚先是一愣,随后来到裘老八二人面前道:“八哥,你真把这小崽子给放了,愿听他所说?这小子狡猾得很...”
言语中带着一丝冷意,显然对陈余犹有戒心。
但没能说完话,就被裘老八打断:“闭嘴!少废话,你这二愣子!”
他突然冷斥一句,令韩尚不禁愣住。
“大帅”昏迷之后,这个村中似乎就是裘老八在管事,在一众济州老兵面前颇具威严。
随后,看向陈余道:“陈小友不要介意,我这兄弟有点暴躁,但并非恶人。你可以叫他老韩,他是我济州右军前锋校尉,平时粗鲁惯了。”
陈余瞟了韩尚一眼,知道他只是秉性率直,也无心与他纠结什么,回道:“无妨,韩先生只是性情所致,对陈某不了解,有些偏见罢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迅速行事。”
“好!”
裘老八应了一声,将韩尚拉到一边密谈起来。
没多久,韩尚便露出一脸的惊讶,但不及多说什么,就被裘老八催促离开。
趁此间隙。
陈余手持数支响箭来到前院外,依次点燃升空。
这几支响箭各有不同,分别来自反贼与镇西军独用。
连续发射几支后,若附近有这两方的人员在,就必能发现信号。
打铁村只需撑到反贼的细作与镇西军亲卫团赶到,便算是解除了眼前之危。
片刻后。
打铁村三面山头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冲天,阻断了山上步卒合围推进的步伐。
山林茂密,一经点燃,火势突起便成无法阻挡之势。
村民动用了火油助燃,以灌木丛为引,很容易就引发了山火。
村中的老弱被集中安置在祠堂旁边的一处巨大地下密室中,由济州老兵与村中的百余青壮年负责保护,筑起了一道相对稳固的防线。
南面进村的主道上,被密集埋下火药罐,并用引线相连,或者直接在干燥的地上铺洒火药粉当作引线,形成一道严密的“地雷阵”。
只要王府骑兵闯入,点燃其中一根引线,那便是接连爆炸的毁灭场面。
“地雷阵”的后方,仍站着一队手持各种瓶瓶罐罐的村民。
如果说地雷阵还不能完全炸死那些骑兵,那么这队村民便会掷出“手抛雷”,再炸一轮!
两轮雷火弹攻击之后,就算王府骑兵没有全部阵亡,也必定损失惨重。
届时,再短兵相接,打铁村的胜算也会大些。
村口处。
在骑射营的掩护下,村道上的大部分陷阱障碍已被清除。
银甲将军怒令全队出动,数百骑兵如铁甲洪流般猛扑过来,势不可当。
村头防守的弓弩队见状,迅速撤回“雷区”另一头,严阵以待。
为了激怒王府骑兵,让他们盲目前冲,快速进入雷区,陈余授意前方的几名济州老兵齐声嘲讽:“尔等宵小,是来送死的吗?我济州军乃中都陈州禁卫出身,传承已有数百年。先辈跟随太祖皇帝起兵,威震天下之时,扬州军尚无建制,岂敢阵前撒野?”
“在我们眼中,尔等乳臭未干,等同童子军。见你爷爷们在此,吓尿了吧?若是腿软,且回去叫林天庆亲自来!”
随着一人高声,一众济州老兵顿时哄堂大笑。
王府大军领头的正是那名副将,这货急于抢功,此前未动已遭突袭,便让他在上官面前丢了脸面。
此番再听济州军亮明身份,且还出言嘲讽,已是怒不可遏。
区区数百贱民,竟让他们拖延了近半个时辰方能进村,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怕会成为同僚笑柄。
怒火攻心之下,这厮俨然失去了理智,当即带兵加快速度猛冲。
“屠尽这群贱民,鸡犬不留。”
他暴怒着,当先冲在最前。
陈余冷笑,从身旁一名济州老兵手中接过弓箭,并示意点燃箭头。
等到大批王府骑兵进入炸药区后,手中箭“嗖”的一声射了过去。
火箭精准命中其中一根火药引线,火光乍起之际,短短数秒,砰然炸响。
埋设在村道两侧的火药接连爆炸,硝烟四起,大量铁屑、碎石四散,成了“绞肉机”。
砰砰砰...
宛如放鞭炮一般,两侧的房屋轰然倒塌,烟雾笼罩了半个村子。
处于爆炸中心的王府骑兵惨叫声不绝,血肉残肢横飞,好几人连人带马瞬间被炸散,场面血腥恐怖。
短短几十息的功夫,随着雷区连环爆炸,排头的数十骑兵已然瞬间丧命,死状凄惨。
目测之下,竟无一人有完好的尸体。
后续的骑兵队阵脚大乱,纷纷掉头往后,还未近身交战,就已被震慑到。
但凡接近这处“死亡雷区”之人,不死皆伤。
仅是一轮试探性的进攻,就让王府骑兵折损了七八十人,另有数十伤兵。
火药第一次在大景军中投入实战,其强大的威力令后方的骑兵大惊失色,惶恐不已。
地上埋着什么东西,竟会炸开,将一个大活人生生撕裂?
这场“雷暴”所产生的无形威慑力,无疑更大于其本身的威力。
剩余的数百骑兵个个面露惧色,惶惶不前。
身在后方的银甲将军神色煞白,惊得说不出来。
祠堂大门前的裘老八也是震惊,但震惊过后,便是狂喜。
心中不由庆幸一句:这雷火之威竟如此巨大,还好不是用在我军身上。否则,就算是我部全盛时期,只怕也难以抵抗。而这大小伙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制造此等神器?
他不仅深谙兵法,且手段诡异,怕不是什么普通人。
还好没冲动宰了他,要不然,今日便难逃一死了。
眼下,有他相助,非但不败,更有取胜之可能!
好极了!
想着。
裘老八大喜,振臂一呼道:“济州军的儿郎们,乡亲们,随我出击,宰了这群狗崽子!”
王府骑兵大乱,依靠手中的雷火弹,就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
裘老八虽是军医,却也略懂兵法,当即要下令冲阵追击。
说完,便抽出腰间大刀,就要领头冲锋。
却被陈余出手拦住:“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