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老八望着陈余手中的瓦罐,既感新奇,又显怀疑的样子。
陈余制作火药之时,他全程看着,不曾遗留丝毫细微。
却也没看出所谓的“雷火弹”有什么太大的特别之处,引爆后竟能瞬杀几米内的敌人?
对此,八爷深表怀疑。
他们在村中私铸兵器与响箭时,也会用到陈余所需的那三样东西,但并未察觉出威力有多大。
在裘老八看来,响箭就算在手中爆炸,也不会伤及人命。
如今这小子也用同样的原料,只不过多放了些铁屑和石子,竟敢说能瞬杀数人?
不可能吧?
犹豫了片刻,裘老八不愿将所有赌注都压在陈余身上,面色一冷,道:“试试!就算我们不动,王府之人也会冲进来,不在乎迟早问题!我要先看看你的本事,再做决定!”
陈余一笑,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
也不多言,当即说道:“那就退后吧,自己找掩体躲藏!”
说完,便将火药罐子放在后院的围墙一角,并找来几块厚木板挡住,以降低爆炸的威力。
毕竟只是试验,得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损伤。
听此。
裘老八与身边的小村民躲到祠堂后门的门板后,只冒出半个头瞄着。
虽打从心里不怎么看好陈余这个“雷火弹”,但陈余说得神乎其乎,直言可瞬杀数米范围内的人,却也让裘老八不得不谨慎对待。
陈余安置好火药罐,挡了数层木板后,向裘老八拿来一个火折子,迅速点燃引线。
而后快速跑回,拉着一脸木然的林少裳也躲进祠堂内,挡在她身前,并嘱咐道:“待着别动!”
严格来说,阻挡火药爆炸的威力,用沙袋是最好的。
用木板格挡可能会引起火灾,甚至会变相增强爆炸的威力,要知道...木板碎裂后四散的木屑也是致命的。
但仓促之下,短时间内无法装好沙袋,便只能先用木板替代。
安全起见。
陈余为火药罐预留的引线很长,估计得数十秒才能起爆。
等待的间隙,躲在门口的几人不禁小有紧张起来。
这小罐子真有大威力?
陈余也是心里没底,虽然他已严格按照现代火药的比例配制,但有样说样...其实也不能保证炸弹能起爆成功。
受限于原材料的精纯度,原则上是有一定几率哑火的。
而如果这个炸弹碰巧哑火的话,就会失去裘老八的信任,也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嘶...
望着快速燃烧的引线,陈余的心提到嗓子眼。
令被她紧紧攥住手心的林少裳,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个逆贼...居然还会制造武器?
没看出来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会真是那个人的遗孤吧...
少帝陛下心中嘀咕道。
正在这时。
轰的一声,硝烟冲天,土石翻飞,火光乍起。
所有人虽都有些心理准备,但仍是被吓了一跳。
强大的气浪无形涌开,霎时间冲开了半掩的房门。
伴随着瓦罐中的无数石子与铁屑,如暗器般飞溅而出,场面尤为吓人。
至少在未曾见过爆炸的裘老八看来,极为难以置信。
挡在瓦罐上面的数层木板居然无法阻挡爆炸的威力,顿时四分五裂,碎屑齐飞。
“小心!”
起爆的刹那,陈余大喊一声,转身抱着林少裳卧倒躲避。
刚一倒下,数枚铁屑就疾驰而来,洞穿门板,惊险从二人头顶飞过。
裘老八始料未及,迟钝了几秒,被数块“弹片”划伤,血流不止。
好在都不是要害部位,否则,估计就得去西北报道。
而爆炸的中心位置距离祠堂后门有七八米远,余威仍如此巨大,可见陈余的这枚“雷火弹”属实不凡。
裘老八望着手上正渗血的伤口,似乎忘记了疼痛,空余震惊,双目圆睁道:“这...这怎么可能?只需如此简单的材料,短短片刻时间...你竟能制造出如此神器?从何学来的?”
他愕然望向陈余,脸上写满了惊讶。
刚说完。
后院的围墙轰然倒了一角,雷火弹爆炸不仅在地面上炸出大坑,而且还轰倒了一侧的围墙。
这要是在人群中炸开,岂还有人能生还?
这一切,在裘老八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谓之神器都不为过。
林少裳被陈余护在身下,虽有震惊,却也安全感爆棚。
她与他相识的时间不久,但不知从何时起,潜移默化间对陈余产生了某种无以言表的微妙感觉。
心中总有种“错觉”,面前这个大块头值得信任...
陈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问了一声“没事吧”,得到林少裳摇头示意后,这才转身对裘老八说道:“阁下无需在意我从何学来这本事,关键是这样的本事...是否值得你放过我二人一马?”
裘老八不顾身上的伤势,也没有迟疑太久,便正色道:“值得!”
“好!”
陈余闻言,也是严肃:“那就请阁下迅速准备我要的东西,并派人守住村口,为我争取配制雷火弹的时间。另外,我需要一张村子的地形图!”
说完,便拉着林少裳走向前厅。
古人重礼孝,再穷的村子也不会“亏待”祖祠,尤其是像打铁村这样的氏族村落。
以至于这间祠堂建设得很好,乃砖木结构,颇为坚固,占地也极大,可作为临时的作战指挥中心。
来到前厅。
裘老八手下的人已经准备好一张桌子,并取来地形图。
大量的硝石硫磺等火药原材料也相继在村民的协力下送达前院,陈余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配制火药。
相比之下,配置火药固然重要,但在他的预想中,配制火药之后,仍需时间布置,以应对庆王府大军的突袭。
在此之前,必须先组织村中的济州军挡住杀手的进攻。
若是在火药完成布置之前,村子就已沦陷,那一切都是徒劳。
陈余一眼扫在地图上,沉思些许后,道:“此地距离扬州不算远,但也不近!这才没多久,庆王府大军就杀到此处,说明...他们出动了反应迅捷的轻骑兵队伍。否则,断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里。”
“而轻骑兵并不擅长山地作战,地势崎岖不平,会大大限制他们的战斗力。对我们来讲,这是个好消息。但此前传来东面山头遇敌的消息,却也证明除了轻骑兵之外,他们还临时从附近调来了更适合山地作战的步卒!”
“挡住骑兵不难,最麻烦的是三面合围的步卒队伍!”
他说着话,转头看向裘老八,“阁下怎么称呼?”
裘老八回了一句:“叫我老裘!”
“裘先生,为今之计,要想暂时挡住王府大军攻村,咱们得用一些权宜之法。”
“你想怎样?”
陈余手指点在地图上,沉声道:“山地步卒适合巷战,一旦让他们由三面山中突袭而下进入村中,则我部必乱,难以形成有效守势。至于村西面的骑兵队,倒是容易对付。”
“骑兵遇障,便无法有效冲锋,我们可以利用这点来钳制他们!请速速派人在村口设障,把进村的唯一主道全部堵死,并放火点燃障碍物!战马遇火受惊,障碍在前,骑兵无法冲锋,可暂时延缓他们的进攻。”
“除此之外,将村中所有青壮年与济州军步卒都派往三面山脚,务必将敌军步兵挡在村子边缘。必要的时候,放火烧山,建立火墙守势,不惜代价阻挡他们下山进村。”
“目标是...尽量拖延他们的攻势,等我布置好雷火阵,便可退守这间祠堂!”
裘老八听后,微微一愣,顿时震惊。
同时,也觉陈余给出的这个守势策略颇为精妙。
他仅仅依靠估算打铁村到扬州城的距离,就猜测出王府大军此来多为轻骑兵,且立马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而对付骑兵的最佳办法,除了设障,眼下再没有第二种有效办法。
村口设障,并燃起熊熊火墙,俨然是阻断王府大军正面攻击的最佳手段。
反倒是此时从三面山上合围往下的步卒队伍,对村中防御的威胁更大。
步卒轻便,机动速度极快,突入村中等同虎入羊群,村民根本无法与训练有素的王府士兵对敌,济州军历经当年大败,幸存的都是些老弱残兵,且多年没有实战,战力已无法与王府的精锐步卒相比。
一旦冲破村子外围的防线,则打铁村撑不过半个时辰,必遭全屠。
裘老八军医出身,略懂兵法策略。
一听陈余所言,便知此法可行,而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个几乎是没有办法中的应对之法,竟是从一个不满弱冠的“少年”口中说出...
“你...你怎会知道这些?是谁教你排兵布阵与应敌之法的?”
裘老八斐然道。
陈余回道:“裘先生能如此问,定是觉得此法可行。那就不要废话了,先传令执行,迟则生变。家父也是军旅出身,我略懂兵法布阵,有何稀奇?”
“此战关乎存亡,切莫大意。你们能在此隐匿多年,且事先准备好撤离计划,想必村中定有地窖之类的避难所。将村中老弱都转移过去吧,把武器发给青壮年,要生存就得齐心协力!”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林少裳,接道:“你也和乡亲们进入避难所,两个时辰后,若见我去找你,便是胜了。反之...”
他没有把话说完,意思却非常明显。
令林少裳心中一蹙,这一刻,心中竟满是忧虑。
裘老八听后,不再多问,回身对一名济州老兵发号施令,迅速动作起来。
同一时间。
刚刚抵达村子外围,还没来得及建立正面封锁圈的王府大军,在听到村中传出一声砰然巨响后,皆是一惊。
银甲将军来不及下马,就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长剑,目光冷视村中方向。
身边副将上前道:“将军,东面山头已发生战斗,此时村中异响,只怕是这群贱民狗急跳墙,想负隅顽抗。属下请命,三刻钟内血洗打铁村。迟则...愿受军法!”
银甲将军瞟了他一眼,“你倒是会抢功,好,本将准了。只不过是区区数百贱民,若三刻钟内你无法得手,便不配再跟随王爷与本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