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话音刚落,试炼阵中央的暗红阵纹骤然亮起,如同一道凝固的血河被点燃。地面随之剧烈震颤,冰晶铺就的地面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众人脚下的冰层如蛛网般裂开,缝隙中翻涌的岩浆喷吐着橙红色的火舌,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烈的硫磺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眶发烫,皮肤仿佛被针扎般刺痛。
五人瞬间被分割在五座独立的平台上,平台悬浮在岩浆之上,彼此间隔着数丈宽的裂缝,裂缝中不时有火柱喷涌而出,映得众人的脸庞忽明忽暗。平台边缘的光丝亮起刺目的红光,随着平台一点点下沉,红光正变得越来越浓,像在倒数着坠落岩浆的时刻,每一次闪烁都敲在人心上。
“规则简单。”玄渊的声音从冰墙后传来,冷得像淬了冰,不带一丝温度,在岩浆的呼啸声中却异常清晰,“一人坠入岩浆,其余四人的平台便会升起。半个时辰后,若无人抉择,便一起沉入地火,化为灰烬。”
林风的平台离岩浆最近,灼热的气浪已经燎得他裤脚发卷,布料发出细微的焦糊声。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边的冰屑坠入裂缝,瞬间被岩浆吞噬,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是当年被他失控的混沌力误伤的村民,那人浑身是血,衣衫焦黑,伸着焦黑的手向他抓来,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不是总说愧疚吗?日夜受着良心的煎熬,跳下去,这债就清了!你解脱,我们也能瞑目了!”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五年,他确实夜夜被这愧疚啃噬,闭上眼就是村民们痛苦的惨叫,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能换回那些人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自己的性命。可当“村民”的手触到他胸口时,他却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人的指甲缝里没有泥土,反而沾着一丝灵源特有的蓝光,那是幻境才有的破绽,真正的村民,指甲里该嵌着田埂的泥。
“债是要还的,但不是用死来逃。”林风的混沌力骤然暴涨,暗金色的光盾如潮水般涌出,将“村民”震成黑烟,“我教山下的孩子控制灵力,帮他们修防御阵,护着那片村子不受妖兽侵扰,这才是还债的样子。”他转头看向柳诗瑶的平台,那里的边缘已经开始融化,星辉凝聚的光桥堪堪搭到凌雪的平台边,却还差着半尺距离,柳诗瑶额角的汗珠刚渗出就被蒸发,脸色苍白如纸。
柳诗瑶的平台上,无数虚影正撕扯着她的衣袖,那些虚影穿着星辰阁的服饰,是历代阁主的模样,他们的声音尖锐如刺,扎得人耳膜生疼:“为了阁的存续,你必须牺牲!当年你父亲就是这么做的,你难道要违背祖训吗?”虚影们的面容渐渐清晰,其中一个正是她的父亲,穿着熟悉的青布长衫,眼神严厉地盯着她:“瑶儿,爹知道你怕,但这是你的命,躲不掉的。”
可当她瞥见虚影腰间的令牌时,却突然笑了,笑声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坚定——父亲的令牌在当年的大火里烧得只剩半块,边缘焦黑,是她亲手收在木盒里的,而这些虚影的令牌,个个完好无损,连边角都没磨损,甚至还泛着新铸的光泽。
“我爹当年说过,阁的存续,是为了让弟子们活得更好,不是为了让谁去死。”柳诗瑶咬着牙,将星辉之力催发到极致,眉心的星印亮起耀眼的光芒,光桥突然延伸出寸许,离凌雪的平台只剩一指之距,“你们不是阁主,真正的阁主,不会逼任何人牺牲!他们会挡在弟子身前,而不是把弟子往火坑里推!”
凌雪的平台上,弟弟的哭声撕心裂肺,像一把钝刀在割她的心:“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以前最疼我了!现在有了新朋友,就不管我了吗?你跳下去,我就原谅你当年没看好我!”“弟弟”扑过来拽她的手臂,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和记忆中耍赖时一模一样,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沾着血沫,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可当“弟弟”扑过来时,她却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这手腕的粗细,根本不是十二岁少年该有的,倒像是个成年男子的胳膊,而且掌心没有冻疮,真正的阿澈每到冬天,手心总会长冻疮,是她用冻疮膏一点点焐好的。
“我疼你,是教你要珍惜命,不是教你用命要挟人。”凌雪的冰灵力顺着手臂蔓延,将“弟弟”冻成冰雕,冰雕上的泪痕还没凝固,却透着虚假的僵硬,“真正的亲人,盼着你活,不是盼着你死。阿澈要是还在,只会催我好好活着,替他看看春天的花。”她说着,指尖凝聚出冰棱,朝着柳诗瑶的光桥掷去,冰棱在空中化作一道冰线,恰好搭在两座平台之间,补全了那半尺的距离。
阿影的平台上,黑暗突然浓稠起来,首领的声音在阴影中回荡:“你本就是弃子,活着也是拖累别人,不如自己跳下去,还能换他们活命,也算你这辈子做过最有用的事。”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拉扯着他的衣摆,想把他拖向裂缝,那些手的主人,都是他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他们的脸上带着鄙夷和嘲讽:“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死了干净!”
阿影却突然笑了,影灵力在他周身旋转,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将那些手挡在外面:“我是不是弃子,不是你们说了算。”他想起那些伙伴临终前的眼神,他们把最后一丝灵力渡给了他,是让他活下去,不是让他用命换苟活,“我活着,是为了替他们看看,这世道会不会变好,不是为了给你们当垫脚石。”他抬手,影灵力化作一道黑色的绳索,一端系在自己的平台上,另一端甩向汐瑶的方向,绳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汐瑶脚边。
汐瑶的平台离众人最远,裂缝宽得根本无法搭桥,平台下沉的速度也最快,边缘已经浸入岩浆的热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她看着同伴们的平台都在加速下沉,掌心的净化珠突然变得滚烫,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她突然将净化珠举过头顶,珠子的金光骤然暴涨,竟在裂缝上凝成一道薄冰桥,冰桥透明得能看到底下翻滚的岩浆,晃得厉害,随时可能碎裂。
可当她踩着冰桥往前跑时,脚下的冰层却在一点点加厚——那是阿影用影灵力在冰下托着,黑色的影丝如蛛网般缠绕,加固着冰桥的根基;柳诗瑶的星辉在冰面镀了层金光,形成一层温暖的保护膜,抵御着岩浆的热气;林风的混沌力则在冰桥边缘凝成护栏,暗金色的光栏泛着沉稳的光泽,挡住了飞溅的火星;凌雪的冰灵力顺着冰桥蔓延,冻结了那些即将融化的裂痕,让冰桥变得更加坚固。
“要活一起活!”五人的声音在岩浆上方交织,灵力在光桥中流转,形成一道五彩的光带,五种力量相互扶持,相互补充,竟硬生生稳住了下沉的平台。红光在他们相握的指尖下一点点黯淡,像被阳光驱散的迷雾,最后彻底熄灭,平台不再下沉,稳稳地悬在岩浆之上。
玄渊站在冰墙后,看着那道由五种力量交织成的光桥,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浮出震撼,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三百年了,他见过太多人为了活命互相残杀,见过太多人在牺牲面前退缩,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们没有争论谁该牺牲,没有互相推诿,反而选择了最难的路,用彼此的力量对抗绝境。他缓缓抬手,冰墙上的第二盏灯亮起,幽蓝的光芒与第一盏灯的光芒交织,在岩浆上方织成一片微光,温暖而坚定。
试炼阵中央的凹槽再次变动,第三道阵纹缓缓浮现,纹路间流淌着柔和的白光,像沉淀了岁月的河,带着温润而厚重的气息,将之前的暗红与幽蓝都包容其中。玄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时刻:“最后一问——‘过往’。”
冰墙上的画面随之变幻,不再是厮杀与牺牲,而是三百年前的日常——发光族群在灵源旁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如铃;海族镇守使与水灵卫一起修补封印,青铜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光;灵源的蓝光更加纯净,流淌在海沟的每一个角落,滋养着万物。画面里的玄渊还很年轻,银白的发丝间还带着青色,他正和一位海族女子并肩站在灵源前,女子腰间的令牌,与汐瑶的公主令牌一模一样。
“过往不是枷锁,是镜子。”玄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也带着一丝释然,“能看清过往的人,才能走得稳将来的路。这最后一关,不用你们做什么,只需看着,然后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五人站在光桥上,望着冰墙上的画面,那些温暖的日常与之前的惨烈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让人动容。林风看着年轻的玄渊与伙伴们并肩的身影,突然明白,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柳诗瑶看着星辰般的灵源光芒,想起了父亲说的“守心即守星”;凌雪看着画面里孩子的笑脸,眼角的泪终于落下,却带着温暖的温度;阿影看着那些没有被黑暗吞噬的影子,影灵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汐瑶看着那位海族女子的侧脸,仿佛看到了祖母年轻时的模样,血脉里的羁绊在此刻变得清晰。
他们知道,这最后一问,不是考验,而是馈赠——玄渊在教他们,如何带着过往的记忆,坚定地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