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劝驾与汪后扶君
朱祁钰望着榻上气息微弱的孙皇后,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双眼早已哭得通红。堂堂七尺男儿,身为帝王,此刻却被满心的悲痛与无助狠狠攥住。古话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的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病魔纠缠,动弹不得,却毫无办法,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御医身上。
“我母后到底得了什么病!你们倒是说啊!”朱祁钰猛地转身,冲着御医们怒吼,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与焦急,“求你们了,一定要把我母亲治好!不管要什么,只要你们能救她,我什么都给!”说着,他不顾帝王的尊严,双腿一软,直直地朝着御医们跪了下去。
这一跪,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在场的文武百官、宫女太监们全都吓傻了——于谦手中的朝笏险些脱手,金濂下意识攥紧了奏疏,连一直沉稳的商辂都瞳孔骤缩。众人纷纷扑上前,嘴里高呼着“陛下不可”。于谦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朱祁钰身旁,双手用力搀扶着他,眼眶也微微泛红,说道:“陛下,使不得啊!您乃一国之君,怎能行此大礼,折煞臣等了!御医们定当竭尽全力,为太后诊治,不负陛下所托!”
金濂紧随其后跪下,声音颤抖:“陛下,保重龙体啊!太后洪福齐天,定会逢凶化吉!江南刚派来奏使贺秋收,若陛下乱了阵脚,地方吏治、粮税交割皆会受影响,臣等更当稳住朝局,为陛下分忧!”兵部尚书石璞也急忙跪地:“陛下!北方大同、宣府边报刚至,瓦剌小部落仍在边境游走,您是大明军心之魂,若您如此,边军将士恐心不安啊!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御医定能救太后!”
李贤、王翱、商辂、林文、薛瑄等官员也接连跪下,或提朝局、或言民生,句句劝朱祁钰以大局为重。周贵妃和李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在一旁屈膝哭泣;春桃等宫女更是瘫倒在地,哭声一片。唯有孙皇后依旧安静地躺在榻上,对这一切毫无反应。
朱祁钰却似未听见众人劝阻,满眼绝望与哀求地盯着御医们,重复道:“求求你们,救救我母后……”御医们早被这阵仗吓傻了,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咚”地一声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陛下请起!臣等定当穷尽毕生所学,哪怕踏破千山万水寻奇药,也定要为太后寻得生机!”
可朱祁钰依旧僵在原地,双手撑着地面不肯起身。一位年约五旬的御医急得额头冒汗,他抬眼扫过殿内女眷——周贵妃、李贵妃哭得浑身发抖,唯有站在妃嫔列中的汪皇后,虽同样面色凝重,却难掩沉静气场,即便穿着与其他妃嫔相同的宫装,也透着股不容忽视的稳妥。
这御医心一横,膝行半步挪到汪皇后面前,拱手道:“娘娘!陛下心意已决,臣等劝不动,还望您出面搀扶!太后病重,朝局需稳,陛下不能一直耗在此处啊!”
这话让殿内瞬间静了几分。周贵妃、李贵妃脸上闪过错愕,显然没料到御医会越过她们找汪皇后;宫女太监们也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暗自揣测这其中的分量。
汪皇后眉梢微挑,语气带着几分不甘:“你指定谁去扶?我?”她扫了眼身旁着装相同的妃嫔,显然在意这份“特殊”背后的缘由。
御医忙颔首,语气愈发恳切:“正是娘娘您!您素来沉稳,陛下愿听您劝,只要您能让陛下起身,臣等便敢立刻取针用药,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这话彻底打消了汪皇后的疑虑——她要的从不是偏爱,而是被认可的分量。她随即挺直脊背,对御医道:“好,我去扶。你们尽管去治大娘娘,这里有我守着。”又转头对周、李二妃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和近侍宫女就行,人多反而乱了御医的手脚。”
周、李二妃虽有不甘,却也知道此刻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只能抹着眼泪躬身退去。汪皇后缓步走到朱祁钰身旁,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臂,柔声道:“陛下,起来吧。大娘娘还等着您主持大局,您若是垮了,这大明的天,谁来撑呢?”
朱祁钰像是被这句话拉回了些许理智,目光从孙皇后身上移开,望向汪皇后。见她眼中没有半分敷衍,只有真切的担忧,他紧绷的脊背终于垮了几分,在汪皇后与于谦的合力搀扶下,缓缓起身,双腿依旧绵软,若不是有人相扶,险些再次瘫倒。
为首的院判见状,连忙叩首:“陛下宽心!臣等即刻回太医院调最好的药材、寻最精的针法,只是臣还有一求——民间有位擅治疑难杂症的神医,行踪飘忽,臣恳请陛下派专人以礼相邀,或许能为太后添一分生机!”
朱祁钰声音沙哑:“准了!无论花多少人力物力,务必将神医请来!”他看向于谦:“此事交予你,要快!”
于谦刚要领命,金濂却上前一步:“陛下,江南赈灾粮款调配正关键,抽调过多人手恐误事!”石璞也附和:“北方边军整顿也刻不容缓,精锐不可轻动!”
朱祁钰眉头紧锁,面露难色。李贤见状上前:“陛下,可从各地衙门抽干练之人组寻医队伍,不耽误地方事务;都察院再派御史监督,确保尽心办事。”王翱也补充:“若有懈怠,严惩不贷!”
朱祁钰思索片刻,点头同意:“就依李爱卿所言,吏部牵头,会同各地衙门、都察院办理!”
安排妥当后,朱祁钰又看向榻上的孙皇后,眼中满是不舍。他轻声对汪皇后说:“皇后,你在此守着大娘娘,有任何情况即刻告知朕。”汪皇后颔首:“陛下放心,臣妾定不让大娘娘受半点委屈。”
朱祁钰这才转身,在众人簇拥下离开寝宫。刚踏出殿门,寒风卷着落叶扑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此刻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不仅是病母床前的儿子,更是大明的帝王——这漫漫长夜,他得撑住,才能等来属于江山与母亲的黎明。
御医们也不敢耽搁,立刻起身整理药箱,为首的院判对汪皇后拱手:“娘娘,臣等这就去准备诊治,还请娘娘容臣等清场,只留两位熟练的宫女协助即可。”汪皇后点头:“去吧,有任何需要,尽管跟本宫说。”
殿内很快只剩下汪皇后与两名宫女,还有榻上气息微弱的孙皇后。烛火在寒风中摇曳,映着汪皇后沉静的侧脸,她轻轻为孙皇后掖了掖被角,心中暗自思忖:这一场风波,怕是不仅关乎太后的性命,更关乎大明未来的走向,自己必须稳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