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望着榻上气息微弱的孙皇后,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双眼早已哭得通红。堂堂七尺男儿,身为帝王,此刻却被满心的悲痛与无助狠狠攥住。古话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的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病魔纠缠,动弹不得,却毫无办法,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御医身上。
“我母后到底得了什么病!你们倒是说啊!”
朱祁钰猛地转身,冲着御医们怒吼,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与焦急,“求你们了,一定要把我母亲治好!不管要什么,只要你们能救她,我什么都给!”说着,他不顾帝王的尊严,双腿一软,直直地朝着御医们跪了下去。
这一跪,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文武百官、宫女太监们全都吓傻了,他们纷纷扑上前,嘴里高呼着“陛下不可”。于谦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朱祁钰身旁,双手用力搀扶着他,眼眶也微微泛红,说道:“陛下,使不得啊!您乃一国之君,怎能行此大礼,折煞臣等了!御医们定当竭尽全力,为太后诊治,不负陛下所托!”
金濂,这位肩负着国家财政重任的户部尚书,此时也满心忧虑。他深知户部在国家运转中的关键作用,也明白当下(1458年)局势的危急——此前江南遭轻度水患,他正牵头协调地方赈灾粮款,如今太后病重,朝堂若乱,地方赈济恐生变数。
作为从地方一步步晋升,凭借卓越理财能力走到今天的官员,他跟着跪下,声音颤抖:“陛下,保重龙体啊!太后洪福齐天,定会逢凶化吉!江南刚派来奏使贺秋收,若陛下乱了阵脚,地方吏治、粮税交割皆会受影响,臣等更当稳住朝局,为陛下分忧!”
紧随其后的,是兵部尚书石璞。自1457年于谦卸任兵部后,石璞接掌兵部,正忙着整顿北方边军军备,听闻太后病重赶来,见此情景也急忙跪地:“陛下!北方大同、宣府边报刚至,虽瓦剌已与我朝结盟,但仍有些小部落不受管束,在边境游走,臣已令边将加强戒备。您是大明军心之魂,若您如此,边军将士恐心不安啊!求陛下起身,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御医定能救太后!”要知道,瓦剌虽与明朝结盟,但它内部由多个部落组成,像绰罗斯、和硕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这四大部,还有辉特等小部 ,人员构成复杂,难保不会有个别部落为了私利做出越界之事。
李贤,曾因石亨、曹吉祥、徐有贞等人的排挤而被打压,在朝堂中艰难求生。
如今他们已死,李贤得以重回权力中心,担任吏部尚书一职。此刻,他站在一旁,神色凝重,看着悲痛的朱祁钰,心中明白朝局动荡,百废待兴。他深知太后若有不测,朝堂必将面临一场大的变革,而自己必须稳住阵脚,为朝廷选拔贤才,力挽狂澜 。李贤微微皱眉,上前一步跪下说道:“陛下,吏部如今事务繁杂,正值考核地方官员的关键时期,若朝局不稳,考核难行,恐会影响地方治理。陛下应以大局为重,保重龙体。”
王翱,这位历经数朝的老臣,在石亨等人专权时被边缘化,如今再次得到重用,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他向来刚正不阿,疾恶如仇,此刻见朝堂乱作一团,心中焦急万分。他跪在地上,声音洪亮:“陛下,都察院肩负监察百官之责,臣正严查一些官员贪腐渎职之事,此事关乎朝廷风气,若因陛下如此悲伤而延误,奸佞之徒恐会更加猖獗。陛下请节哀,尽快振作,方能稳定朝纲!”
商辂,因反对“夺门之变”被石亨等人打压,如今再度入阁,任内阁大学士。
他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智谋过人,此刻冷静地观察着局势。他上前跪地,缓缓说道:“陛下,如今朝局波谲云诡,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臣等正着手修订一些政策法规,以应对当下复杂局面,若陛下沉浸悲痛,恐会影响政令推行,还望陛下三思。”
新科入阁、任吏部左侍郎的林文,去年(1457年)因在江南治水有功被提拔入京,此刻虽资历尚浅,却也硬着头皮上前,扶着殿柱跪下:“陛下,臣刚从吏部衙门赶来,江南各府县贺喜秋收的官员还在驿馆等候召见。您这般,不仅寒了朝臣的心,更会让地方官员疑惧——若朝局不稳,地方治理如何推进?太后若醒,也不愿见大明根基动摇啊!”
还有刚调任刑部尚书不久的薛瑄,素来以刚正闻名,此刻也红着眼眶劝道:“陛下,刑狱之事关乎民心,近日臣正督办顺天府积案,若因朝局动荡延误判案,百姓恐会非议。您乃天子,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太后的病,臣等与御医共担,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周贵妃和李贵妃吓得花容失色,两人急忙上前,却不敢伸手触碰朱祁钰,只能在一旁屈膝哭泣劝道:“陛下,您这般,臣妾们心疼呐,太后也不愿见您如此啊!”
春桃和其他宫女们早已吓得瘫倒在地,哭声一片。殿内乱作一团,唯有孙皇后依旧安静地躺在榻上,对这一切毫无反应。
朱祁钰却似未听见众人的劝阻,他满眼绝望与哀求,死死盯着御医们,重复道:“求求你们,救救我母后……”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咚”地一声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声音带着惶恐与坚定:“陛下请起,臣等定当穷尽毕生所学,哪怕踏破千山万水寻找奇药,不眠不休钻研医理,也定要为太后寻得生机,若有半点不尽心,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其他御医也跟着纷纷跪地,立下重誓。
朱祁钰这才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的双腿还在微微颤抖,目光再次投向孙皇后。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吹得殿内烛火剧烈晃动,映照着众人悲戚的面容。于谦望着朱祁钰憔悴的模样,欲言又止——他深知,除了江南水患、北方边情,新调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正在核查地方藩王田亩问题,这些事皆需陛下定夺,可此刻哪敢提及。
金濂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暗自思忖:太后若有不测,陛下恐会方寸大乱。石璞掌兵部尚需稳固,林文新入阁资历尚浅,薛瑄刚管刑部还未理顺,朝堂之上那些曾依附过前皇上(朱祁镇)的旧臣,说不定会趁机兴风作浪,李贤、王翱、商辂等人虽能力出众,但局势如此复杂,各方势力能否协调好还是未知,到时候户部既要筹太后的医药钱,又要管地方赈灾,怕是难上加难。
石璞也在暗中忧心:边军刚换防不久,若朝局动荡,即便瓦剌大部遵守盟约,但那些小部落一旦闹事,边军怕是难敌,而朝堂上各方势力对军队也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局面将更加难以控制。林文则想着江南来的地方官还在等消息,若迟迟不见陛下,地方难免揣测,恐生流言,加上朝堂各方势力博弈,自己这个新入阁的官员处境艰难。
周贵妃和李贵妃相互依偎着,哭得梨花带雨,她们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太后平安,一边又担忧着后宫的局势。若是太后不在了,陛下伤心之下,后宫又该何去何从,那些前朝势力是否会借此机会干预后宫之事。
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在这漫长的黑夜里,等待着那一丝生的希望——这希望,既系在御医们的诊治上,也系在朱祁钰能否尽快稳住心神、撑起朝堂上,更系在各方势力能否在这动荡中保持克制,不使大明江山陷入更深的危机。所有人都明白,1458年的大明,经不起半点动荡,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关乎着江山的命运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