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暖盼归·新章:史京:陛下,请你回营吧,这里危险
号角声还在旷野里回荡,左翼部队的包抄阵型已如铁网般展开,将士们踩着尘土往前冲,长枪与长刀碰撞的脆响、甲胄摩擦的闷响混在一起,织成一片紧张的战鼓。
朱祁钰站在老槐树下,指尖仍轻轻摩挲着马缰绳,目光紧紧跟着战场上的动向——郭一平正勒马站在阵后,手中令旗一挥,右翼的轻骑便如离弦之箭般绕到侧方,朝着“敌军”后翼突袭而去。
“好!”朱祁钰忍不住低声赞了句,眼里亮着光。他虽久居朝堂,却也知战场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这般灵活的战术调度,比闷头硬拼要有效得多。
风忽然转了向,卷着战场的尘土往林边飘来,呛得人鼻尖发痒。陈武站在不远处,握着旗子的手又紧了紧,目光时不时往朱祁钰身上飘——方才陛下虽没降罪,还赏了他,可这战场毕竟危险,万一有流矢误射过来,他便是有十条命也担待不起。他张了张嘴想劝,可又想起自己只是个小侍卫,哪敢在陛下面前多嘴,只能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盼着这轮操练能早些结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地方向传来,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几分急切。朱祁钰闻声转头,只见一队亲兵策马奔来,为首那人穿着黑色铠甲,腰间配着一柄长刀,面容刚毅,正是负责营区防务的另一员副将史京。
史京远远就看见林边那道素色身影,心里顿时一紧——昨日陛下与郭一平商议操练时,只说可能会来看,却没说会穿便服独自过来!他猛夹马腹,加快速度冲到近前,不等马停稳便翻身下马,铠甲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陛下!”史京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色,“末将史京,参见陛下!您怎会在此处?这里正在实战模拟,流矢无眼,刀剑不长眼,实在危险!还请陛下即刻回营,末将已备好了热茶,营中也有操练的沙盘,您若想了解进度,末将回去后细细给您禀报!”
朱祁钰看着他紧绷的脸,笑了笑,伸手想扶他:“史京,起来说话。朕就是来看看,没什么危险的。”
可史京却没起身,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语气也更坚定了些:“陛下,臣不敢起身!您是万金之躯,营中将士的命是命,您的命更是比千金还重!方才郭副将派人回营报信,说您在此处,臣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您看这战场,将士们厮杀起来没个准头,万一有流矢飞过来,或是有人失手冲过来,伤到您半分,臣等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顿了顿,又道:“臣已让人在营中搭了观景台,位置高,看得清楚,还能避开危险。您要是想继续看,臣这就护着您回去,咱们去观景台上看,好不好?”
周围的将士们也都停了手,纷纷朝这边望过来,连郭一平也策马奔了过来,翻身下马站在史京身边,跟着劝道:“陛下,史副将说得对,这里确实危险。方才是末将考虑不周,没想着派人护着您,还请陛下恕罪。您就听史京的,回营去吧,等操练结束,末将把今日的情况一一向您汇报,绝无半分隐瞒!”
陈武站在一旁,见史京和郭一平都劝,也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声附和:“陛下,史副将和郭副将说得对,这里……这里真的不安全,您还是回营吧。”
朱祁钰看了看史京,又看了看郭一平,再瞧瞧周围将士们担忧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挪步,只是转头看向战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就这里。”
史京愣了愣,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不解:“陛下?”
“朕知道你们担心朕的安危。”朱祁钰的目光扫过战场,声音轻轻的,却字字清晰,“可你们想过没有,将士们在战场上厮杀,面对的危险比这操练要大十倍、百倍,他们能站在那里,朕为何不能站在这里?朕是大明朝的皇帝,是他们的君主,若是连看一眼他们操练都要躲在安全的观景台上,那朕如何能知他们的辛苦,如何能懂战场的艰险?”
他顿了顿,弯腰扶起史京,拍了拍他的肩膀:“史京,你护朕的安危,是你的职责;将士们在战场上拼杀,是他们的职责;朕来这里看他们操练,了解他们的实力,也是朕的职责。今日朕站在这里,不是任性,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君主,和他们在一起。”
史京看着朱祁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帝王的骄纵,只有对将士们的体谅和对江山的责任。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低低的“陛下……”,眼眶竟有些发热。
郭一平也跟着叹了口气,拱手道:“陛下心系将士,末将佩服。只是……您站在这里可以,末将得派些人守在您身边,万一有情况,也能及时应对。”
朱祁钰点了点头,没再拒绝:“也好,不过别派太多人,别打扰了将士们操练。”
“遵旨!”郭一平忙应下,转身吩咐身边的亲兵,“你们几个,守在陛下周围,注意观察四周,不许离得太近,也不许分心!”
亲兵们齐声应道:“是!”随即分散开来,守在林边的几棵树旁,目光警惕地盯着战场方向。
史京也站起身,走到朱祁钰身侧,目光紧紧锁着战场,像一尊铁塔般立在那里。他知道,陛下既然决定留下,他便只能尽全力护好陛下的安全,这是他身为副将的职责,也是他对陛下的承诺。
风又吹了起来,这次没再带尘土,反而带着些林子里的草木清香。朱祁钰重新看向战场,只见左翼部队已突破“敌军”的防线,正朝着中军方向推进,右翼的轻骑也绕到了“敌军”后方,形成了合围之势。将士们的喊杀声更响了,每一声都透着一股狠劲,像是真的在面对敌人一般。
“史京,你看。”朱祁钰指着战场,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这支部队,比半年前强多了。半年前他们操练时,还总有些犹豫,可现在,动作利落,阵型也稳,看来你们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史京闻言,心里松了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自豪:“陛下说得是。这半年来,将士们都很努力,尤其是陈武他们这些新入伍的侍卫,平日里除了值守,还主动加练拳脚,就盼着能早日上战场,为朝廷出力。”
朱祁钰转头看向陈武,笑了笑:“陈武,史京都夸你了,看来你平日里确实没懈怠。”
陈武没想到陛下会突然提到自己,脸一下子红了,忙拱手道:“陛下谬赞,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能为朝廷出力,能让家人安心,臣就很满足了。”
“好一个‘做了该做的事’。”朱祁钰点了点头,“若是每个将士都能像你这样,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守什么,那咱们大明朝的军队,只会越来越强。”
就在这时,战场上传来一阵欢呼——左翼部队已“拿下”了“敌军”的中军,郭一平正站在阵中,举起令旗挥了挥,示意这轮操练结束。将士们纷纷收了兵器,虽脸上满是汗水,却都带着笑容,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刚才的战术,气氛热闹了不少。
史京见状,忙对朱祁钰道:“陛下,这轮操练结束了,咱们该回营了吧?您站了这么久,也该累了,营里的热茶该凉了。”
朱祁钰看了看天色,太阳已升到半空,确实不早了。他想起出门前阿娅说身子乏,心里也多了几分牵挂,便点了点头:“也好,回营吧。史京,郭一平,你们俩也跟朕一起回去,朕有话要跟你们说。”
“遵旨!”史京和郭一平齐声应道。
陈武也松了口气,握着旗子跟在后面在心里满是欢喜——今日不仅得了陛下的赏,还亲眼见了陛下对将士们的心意,往后他更要好好当差,绝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
朱祁钰翻身上马,素色长衫在风里轻轻晃动。他回头看了眼战场,将士们正有序地收拾兵器,准备回营,脸上的笑容格外耀眼。他轻轻夹了夹马腹,朝着营地方向走去,史京和郭一平带着亲兵跟在后面,马蹄声哒哒,在旷野里传出很远。
走了没几步,朱祁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史京道:“史京,方才你说营里有沙盘?回去后,你和郭一平一起,把今日的操练情况在沙盘上摆给朕看,朕想听听你们对这次战术的看法,还有往后该怎么改进。”
史京忙应道:“臣遵旨!臣这就让人把沙盘再整理一遍,保证让陛下看得清楚。”
朱祁钰笑了笑,没再说话,目光望向营地方向——阿娅应该还在等着他回去,等跟史京、郭一平说完事,他就去陪她,再跟她说说今日史京劝他回营的事,也跟她说说将士们的努力,让她也知道,他们的江山,有这么多尽心尽责的人在守护。
马蹄声渐渐远去,林边的老槐树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目送着这队人马离开。西坡林外的空地上,将士们也收拾好了东西,朝着营地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