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暖盼归·新章:朱祁钰对郭一平:对了,按照战场上来告诉将士不要怕牺牲
马蹄声在营区东侧的土路上渐歇,朱祁钰翻身下马,素色长衫上还沾着西坡林的草屑。不远处,几顶青色帐篷依山搭建,帆布被风扯得微微作响——这是专为实战模拟设的临时指挥帐,帐外立着两盏写着“帅”字的灯笼,几个亲兵正守在帐门两侧,见陛下过来,忙躬身行礼。
“陛下!”守帐的亲兵齐声喊道。
朱祁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转头对身后的郭一平道:“进帐说吧,外面风大。”说罢便掀帘迈入帐中,帐内烛火通明,正中摆着一张木桌,桌上铺着半幅战场舆图,旁边还放着砚台与几卷文书,角落的炭盆里燃着银丝炭,暖意顺着炭盆边缘往外漫,驱散了旷野的寒气。
郭一平跟着进帐,刚要躬身行礼,却被朱祁钰抬手拦住:“不用多礼,坐。”他指了指桌旁的木凳,自己则走到舆图前,指尖落在西坡林的标记上,目光沉了沉,忽然开口:“郭一平,方才西坡的操练,你觉得如何?”
郭一平依言坐下,闻言挺直了腰板,语气恭敬:“回陛下,将士们阵型稳、动作快,比上月进步不少,只是……”他顿了顿,面露犹豫,“只是真到了战场,面对的是真刀真枪的敌人,怕他们还是会慌——今日模拟时,有几个新兵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显见是没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
“你说得对。”朱祁钰转过身,目光落在郭一平脸上,语气忽然郑重起来,“所以朕找你,就是要交代一件事:你现在就去传令,让各营将士聚到空场,朕要你亲自跟他们说——从今日起,操练按真战场的规矩来,谁都不许怕牺牲。”
郭一平猛地站起身,眼里满是惊愕:“陛下?这……这会不会太危险了?操练终究是操练,若是真要拿‘牺牲’来逼,万一出了岔子,将士们……”
“出了岔子,朕担着。”朱祁钰打断他的话,声音里没半分迟疑,“你跟他们说,不用惦记家眷的事。眼下你们在一个锅里吃饭,是兄弟;可拿起兵器面对‘敌人’时,就得拿出真战场的态度,把对面的人当真正的仇敌,不能有半分手软。”
他走到郭一平面前,伸手按在他的肩上,语气放缓了些,却更显坚定:“至于他们家里的老小,往后谁要是在操练中伤了、残了,或是真出了意外,家里的事全交给朕。父母养老,妻儿衣食,大明一力承担,绝不会让他们的家人受半分委屈。”
郭一平还想说什么,帐帘忽然被掀开,负责军中户籍文书的主事冠骸捧着一卷簿册走进来,刚要禀报,听见帐内的话,脚步顿时顿住,脸上满是诧异:“陛下,您是说……要让将士们按真战场的规矩操练?还要管他们的家眷?自大明建国以来,可从没有过这样的训练法子啊!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会有人说陛下太过冒险……”
“冒险?”朱祁钰转头看向冠骸,语气陡然拔高,眼里闪过几分厉色,“怕冒险,能守得住江山吗?冠骸,你忘了前年朕在海上遇险的事?那时候风暴卷着巨浪拍过来,船板裂了好几道缝,随行的侍卫要是怕冒险,朕还能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吗?还有郭登遇害那回,瓦剌人突袭大同,郭登要是带着将士们怕牺牲、怕危险,大同早就丢了,多少百姓要遭难?”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郭一平与冠骸都低下头,不敢再言语——陛下说的这两件事,都是朝堂上下皆知的险事。前年陛下南巡,回程时遇海上风暴,险些船毁人亡;去年郭登守大同,为护百姓与瓦剌人死战,最终力竭殉国,尸骨还是三个月后才找回来的。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不是要让将士们白白送命,是要让他们知道,战场上没有‘后退’二字,更没有‘怕’字。只有现在把‘牺牲’二字刻在心里,真到了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才能不慌、不乱,才能守住自己,守住大明的土地。”
他看向冠骸,指了指他手里的簿册:“冠骸,你是军中主事,管着将士们的户籍文书。从今日起,你去各营统计,凡是家里有孩子的将士,把孩子的姓名、年龄、籍贯都一一记下来,造册存档。往后这些孩子,若是想学武,朕让人教他们;若是想读书,朕给他们安排学堂——朕要让将士们知道,他们的身后,有大明在,有朕在,他们可以放心地往前冲。”
冠骸握着簿册的手紧了紧,抬头看向朱祁钰,眼里没了之前的迟疑,多了几分敬佩:“臣遵旨!臣这就去统计,定不会漏记一个!”
朱祁钰点了点头,又转向郭一平:“你现在就去传朕的话,把朕说的这些都跟将士们讲清楚。告诉他们,朕不要只会在操练场上耍花架子的兵,要的是敢上战场、敢拼命、敢为大明牺牲的勇士!若是有人怕了,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朕绝不勉强,但往后,就别再穿这身甲胄了。”
郭一平挺直了腰板,拱手躬身,语气坚定:“臣遵旨!臣这就去传旨,定让将士们明白陛下的心意!”说罢便转身出帐,帐外很快传来他召集亲兵的声音,急促却有力。
冠骸也捧着簿册躬身告退,帐内只剩下朱祁钰一人。他走到舆图前,指尖轻轻拂过大同的标记,想起郭登殉国时送来的血书,上面只写了“大明不退”四个字,眼眶微微发热。
风从帐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朱祁钰抬手按了按眉心——他知道,这样的训练法子确实冒险,也确实不合旧例,可若是不这样,将士们永远学不会真正的战场法则。他是大明的皇帝,不能只想着安稳,更要为江山的将来打算,为百姓的安危打算。
正想着,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是亲兵的禀报:“陛下,陈武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朱祁钰愣了愣,随即道:“让他进来。”
帐帘被掀开,陈武捧着一面旗子走进来,身上的灰布号服还沾着尘土,他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陛下,方才郭副将传旨,将士们都聚在空场了,只是……只是有几个新兵听了要按真战场操练,心里有些慌,郭副将让臣来问问陛下,要不要再给将士们说几句?”
朱祁钰看着陈武,忽然笑了笑:“好,朕跟你一起去。”他走到帐边,拿起挂在帐杆上的披风披上,“正好,朕也想亲自跟将士们说说话,让他们知道,朕与他们一同面对。”
陈武闻言,眼里亮了起来,忙躬身道:“臣遵旨!臣这就为陛下引路!”
朱祁钰点了点头,跟着陈武走出帐外。夕阳已西斜,把营区的土路染成了暖黄色,远处的空场上已聚满了将士,黑色的甲胄与灰色的号服连成一片,像一片沉默的森林。朱祁钰深吸一口气,迈步朝着空场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沉稳——他知道,从今日起,这支军队将迎来新的蜕变,而他,也将带着大明,走向更坚实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