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暖盼归·新章:巡营遇训赐嘉奖
晨雾刚散了大半,朱祁钰骑着马走在营区的土路上,素色长衫的下摆被风扫过马腹,沾了些路边的草屑。他原是想着巡营查看日常守备,特意换了便服,没带随从也没传消息,可越往里走越觉安静——往日该晾晒甲胄的空场空荡荡,伙房飘出的炊烟也没了踪影,连守营门的侍卫都不见半个。
他勒住马缰,正疑惑间,远远看见个穿灰布号服的侍卫抱着长枪跑过来,忙翻身下马拦上前:“营里的人呢?怎的这般冷清?”
那侍卫见他衣着寻常却气度沉稳,虽有些警惕,还是老实回话:“回……回这位先生,将军们一早带各营去西坡林外搞实战模拟了,说要练突袭战术,营里只留了我们几个看营房的。”
朱祁钰这才恍然,又叮嘱了句“看好营盘,莫要松懈”,转身翻身上马。想起出门前阿娅说身子有些乏,本想巡营后早些回去陪她,可眼下既知部队在西坡,倒想去看看实战的阵仗。他轻轻夹了夹马腹,朝着侍卫指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过带露的草地,溅起细碎的水珠。
西坡林外的空地上,尘土飞扬,喊杀声混着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甲胄相撞的脆响在旷野里格外清晰。朱祁钰勒住马躲在林边的老槐树下,正探头观察左翼部队的包抄阵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鞋底碾过枯枝的声响格外刺耳。“站住!”一道清亮的喝声响起,只见个年轻侍卫握着腰刀快步跑来,额角还沾着汗,目光紧紧盯着他,“此地正在实战模拟,箭矢无眼,危险得很!你是哪里来的百姓?快往后退,再往前闯,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那侍卫抬手冲战场方向挥了挥红黄二旗,旗面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原本厮杀正酣的队伍瞬间停了下来,将士们纷纷收了兵器,转头朝林边望过来。朱祁钰还没开口解释,就见几个亲兵策马从阵中奔来,马蹄扬起的尘土裹着草屑,为首的正是昨日商议战术的副将郭一平。
郭一平隔着几步看清来人,心里咯噔一下,忙猛勒缰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甲胄碰撞的声响里带着几分急切:“末将郭一平,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陛下?”那侍卫顿时僵在原地,手里的旗子“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从泛红转为苍白,膝盖一软也跟着跪下,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都带了颤:“臣……臣不知是陛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陛下降罪!”
朱祁钰伸手扶起郭一平,又转向还跪在地上哆嗦的侍卫,弯腰捡起地上的旗子,拂去旗角沾着的草屑递给他,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分明的赞许:“好样的。”
侍卫愣了愣,抬头看向朱祁钰,眼里满是茫然,仿佛没听清这话里的意思。
“方才你做得很对。”朱祁钰的目光扫过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将士,声音微微提高了些,让每个人都能听清,“不管来者衣着如何、身份高低,先拦住可疑之人、阻止无关人等进入险地,这才是守规矩、尽职责。换作旁人,见我穿得寻常,未必有你这份敢拦、敢管的警惕心。”
他顿了顿,看着侍卫仍有些紧绷的侧脸,又道:“等这次实战模拟结束,你去你校尉那里领赏——赏银五十两,再记功一次,就说是朕批准的,算你的实绩。”
周围的将士们顿时低声议论起来,看向侍卫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连郭一平都忍不住朝那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反应过来,忙双手接过旗子,拱手躬身,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谢陛下恩典!臣……臣定当更尽心值守,绝不负陛下信任!”
“看到没?”朱祁钰转头对众人说,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往后值守、操练,都该学他这般,莫要因对方衣着朴素就轻慢,也莫要因身份显贵就失了规矩。守好自己的岗,尽好自己的责,才是合格的将士。”说罢,他又看向那侍卫,目光温和了些:“你叫什么名字?何时入的伍?”
“回陛下,臣叫陈武。”侍卫挺直了腰板,声音虽还有些发紧,却多了几分底气,“臣是景泰三年(1452年)冬入的伍,那会营里因去年调防,好些职位空缺,臣祖籍顺天府,粗通些拳脚,便补了侍卫的缺。其实……臣觉得侍卫也好,百户也罢,只要能好好当差,每月挣了俸禄寄回家里,让老母亲和妻儿能吃饱穿暖,就够了。”
朱祁钰听了,眼里多了几分暖意,轻轻点了点头:“有这份顾家的心,又能尽心当差,便是难得。”他抬手示意郭一平,目光转向战场:“既没误了操练进度,便继续吧,朕在旁看看你们的突袭战术练得如何。”
郭一平忙应了声“遵旨”,转身冲将士们喝令:“各营归位!按原计划推进,实战模拟,继续!”
号角声再次响起,尖锐却有力,刺破了旷野的宁静。陈武握着旗子退到林边,看着朱祁钰站在老槐树下的身影——素色长衫在风里轻轻晃动,目光落在战场上,却没半分疏离。他悄悄攥紧了手里的旗子,心里暗自记下:今日这事,往后定要刻在心里,往后当差,更不能有半分懈怠。
不多时,战场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左翼部队再次展开包抄,刀光剑影里,将士们的喝喊声又起。朱祁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阵仗,指尖轻轻摩挲着马缰绳——等这轮操练结束,处理完营里的事,便回去陪阿娅,再跟她说说今日遇到的这个叫陈武的侍卫,也让她听听,自己麾下的将士,是如何守责尽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