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司衙门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子威严耸立,比黑山县衙气派十倍不止。
那里是一省政务中枢,往来皆是翎顶辉煌的官员,守卫个个眼高于顶。
娄长风如今已是从三品布政使,身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知县可比,寻常人想见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虽说当年秦明曾帮过娄长风大忙,但如今两人一个是草莽头领,一个是朝廷大员,身份云泥之别。
人家不愿理会,本就在情理之中。
“省府门口的兵丁个个如狼似虎,小人连石阶都没靠近就被拦了回来。”
陈明苦笑着摇头,“在省城等了整七日,实在没辙,便想着去娄大人老家碰碰运气。”
“你去了娄家村?”秦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啊,娄大人虽生在南方,祖籍却在西山娄家村。”
陈明挺直腰板,语气添了几分见闻,“这些年他在老家大兴土木,光家族宗祠就翻修了三次,那娄家大院更是了不得——耗费几十万两银子,足足十几个院落,数百间房舍,青砖黛瓦连绵半里地,在整个西山省都是数一数二的气派!”
“看来这娄大人把‘生意’做得不小啊。”
秦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娄家本就是西山百年望族,只是大周建国后渐渐衰落。直到娄大人考取功名,才又重振门楣。”陈明顿了顿,继续说道,“先前小人曾帮娄大人给老家送过几次银子,与他夫人打过照面,这次还好是她出面接待了我。”
“你们把咱们的事跟她说了?”
“娄夫人只淡淡说娄大人政务繁忙,没空管这些琐事。”
陈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人把您的亲笔信给了她……”
“她看了?”
“看了,还笑着说您的字太过潦草,简直连孩童都不如。”陈明挠挠头,“不过她倒是特意嘱咐,说银子可以先送过去……”
“哈哈哈!”
秦明突然朗声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这倒是符合她的作风——瞧不起咱们这些粗人,却偏要把银子照单全收!”
秦明心里跟明镜似的:直接找娄长风本就是失策,这种刚升大官的角色,绝不会亲自沾手银钱往来。但通过家人或中间人打点,风险就小多了。
“大人,依我看娄家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他们根本瞧不上咱们,这事不如算了……”陈明忧心忡忡地劝道。
“既然娄夫人开了口,这钱必须给,而且十万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
秦明眼中闪过精光,“你先歇一晚,明日再去娄家一趟,让他们派人来取银子,只要人到,咱们绝不食言!”
“大人,这事得慎重啊!”
陈明急得站起身,“小人在省城耗了那么久都没见到正主,万一娄家收了银子不认账,咱们找谁理论去?”
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抵得上娄长风当年做县令时近一年的进项。
人家如今是从三品大员,真要赖账,秦明连上门理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自认倒霉。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娄长风精于算计,该懂这个道理。”
秦明手指轻叩桌面,目光变得深邃,“过不了多久,咱们秦家村就得面临一场恶战。倘若守不住,纵有金山银山,最终也是一场空……”
对于现在的秦明而言,他就是在赌。
这十万两银子,就算不送给娄长风,日后自己被朝廷军队围剿,家中的银子,也终究会被劫掠一空。
当倘若娄长风能够暗中相助,哪怕是能提供一些情报和信息,秦明这边也会多几分胜算。
“小人明白了。”陈明重重点头,“明日一早我就再去娄家。”
尽管来回一趟要颠簸近七日,风尘仆仆,但这是保全秦家村的关键一步。陈明虽满脸疲惫,眼神却透着坚定。
……
翌日天刚蒙蒙亮,陈明就带着两个护卫踏上了征途。
晌午时分,三辆盖着油布的马车碾过村口石桥,车轴吱呀作响。掀开油布,里面装的全是雪白的硝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硝石刚卸下车,秦明就立刻将村头那间废弃的磨坊收拾出来。
为保火药配方不外泄,所有配比工作都由他独自完成。
磨坊门窗紧闭,只留一个小窗透气,门口派了两名心腹昼夜看守。
为掩人耳目,秦明还特意让人搬来墨汁、粗盐、面粉等杂物堆满墙角,任谁看都像间寻常杂货房。
与此同时,村西的窑口也忙碌起来。
工匠们轮班赶工,烧制出大小不一的陶罐——有供投石机抛射的大罐,有能徒手投掷的小罐,还有适配弩床发射的细长罐,个个壁厚均匀,口沿留着穿绳的小孔。
短短四日功夫,四百多个灌满火药的陶罐就整齐码放在地窖里,这已是上次攻打郭家坞堡时用量的四倍!
但这仅仅是第一批,秦明订购的硝石还有好几批在路上,最终产量怕是要达到一千五百到两千枚。
即便如此,秦明仍觉得不够。
他盘算着等下批硝石到了,还要赶制一批炸药包和“地雷”,到时候配合石脂水,定能让来犯之敌尝尝火海炼狱的滋味。
一想到将来战场上爆炸声震天、火光冲天的景象,他眼中便燃起炽热的光芒。
……
与此同时,黑山县衙门口扬起一阵尘土。
一辆装饰低调却难掩华贵的马车停在石阶下,车后跟着六名身着亮银轻甲的护卫,腰间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站姿如松,气势凛然。
车夫掀开竹帘,一个身着孔雀蓝官袍的老者缓缓走下马车。他头戴素金顶戴,面容清瘦,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威严。
“下官肖青山,恭迎同知大人!”
接到消息的肖青山一路小跑上前,撩起官袍下摆深深躬身,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你就是肖青山?”
老者斜睨着他,目光如冰锥般刺来,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