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相赠,投其所好,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肖青山眉头拧成个川字,指节重重叩在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为官之前,我最恨这种投机苟且的事情。可现如今才知,这官场泥潭里,哪有什么清浊之分?咱们先前拿了秦明太多好处,如今他出事,总归是要还些情分的……”
“大人,依我看,便是倾囊相助,也未必能保得住秦明。”
康松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他杀了郭家数十口人,还一把火烧了郭家坞堡,这事做得实在太绝!郭家在朝廷之中也是有门路的,我估摸着这次秦明是必死无疑,咱们怕是也要被牵连进去……”
他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要我说,咱们不如干脆和秦明彻底割席。即刻公示解散民壮团,悬赏通缉秦明和他的手下,全力撇清关系,配合上级清算他。唯有如此,才能保大人您万全啊!”
“哪有那么容易?”
肖青山摇头苦笑,说道:“秦明和他的民壮团在这黑山县境内,早已是无人能敌。无论是其他乡绅的护院,还是本县的驻军,都不是他的对手。倘若此刻和他割席,这厮一旦翻脸,你我怕是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
肖青山的头脑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亲眼见过秦明和手下的骁勇——上次围剿山匪时,那些民壮手持精铁长刀,悍不畏死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这样的武装,除非朝廷亲自派兵围剿,否则就算集合全县之力,也绝无胜算。
更何况如今的民壮团,不光吸纳了余家寨的悍匪,还收编了大量夷人骑兵。
那些夷人本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屠夫,杀人如麻是家常便饭。
倘若县衙真敢下通缉令,搞不好今夜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要搬家。
如今的肖青山,就像被夹在磨盘里的豆子,一边是气焰滔天的秦明,一边是威严赫赫的朝廷,哪一方都得罪不起。
“最好是朝廷能派兵来围剿,咱们便能坐山观虎斗了。”
康松捻着胡须,沉吟半晌后说道。
“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朝廷那边未必会放过咱们这些与秦明有牵连的人。”
肖青山站起身,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所以咱们要尽早准备,一旦情况不对,只能离开这黑山县了。”
“大人!您可是朝廷命官,这位置是您寒窗苦读几十年换来的啊!”康松急得直跺脚。
“可我有的选么?”肖青山转过身,眼底满是无奈,“如今上任这几个月,我也攒下十几万两银子……你安排人手,尽快把这些钱银送回老家。”
“这么多银子,想短时间运回千里之外的老家,怕是不易啊。”康松面露难色。
十万两银子绝非小数目。肖青山如今缺人手是其一,更要命的是,如今大周境内流民四起,土匪横行,沿途极不安全。一旦被流民或土匪拦截,这几个月苦心经营赚来的银子就会瞬间化为乌有。
更何况这么大的数额,就算交给镖局,也难保不会让镖师们眼红,甚至铤而走险监守自盗。
唯一的办法就是蚂蚁搬家,一批批运送,虽能降低风险,却需要太多时间。
所以对于肖青山来说,他需要拖延时间。
“这个我明白。”肖青山点点头,“所以我会尽量拖住上级派来的官员,能拖一日是一日。倘若事情实在不可挽回,也只能走为上策了。”
“好吧。”康松闻言只得点头应下。
“从明日起,你联系县城的镖局,让他们先押运一万两银子。让镖师快马送货,若是能按时安全送到,再给他们更多生意。”肖青山叮嘱道。
“知道了老爷。”康松躬身应下,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
接下来的两天,秦家村倒是风平浪静。
自从梁莽加入后,民壮团的训练水平立刻提升了一个档次。
这位昔日朝廷玄甲精骑的精锐,几乎毫无保留,将自己掌握的重甲骑兵战术倾囊相授。
“正面对敌,须三人为伍,以皮索相连;游骑分列左右两侧,或诱敌,或包抄,或掩护……务必视时局而动!”
偌大的演武场上,数百号民壮围坐成一圈,梁莽站在中央,身后立着块门板大的木板。
他手持木炭在板上写写画画,时而勾勒阵型,时而标注兵种,讲解着各种战场战术。
作为大周玄甲精骑的总旗,梁莽不光武艺高强,更受过系统的战术培训。
加上多年沙场经验,他的战术素养远比曹豹、赵二牛这些草莽出身的头领深厚得多。
虽说民壮团大多是大字不识的粗汉,但梁莽讲课通俗易懂,总能用最直白的比方讲清战术要义。
以至于授课时,就连那些桀骜不驯的夷人游骑,也都个个聚精会神,听得格外投入。
看到这一幕,秦明满心欢喜。
说到底,他只是个武术教练,教授功夫没人比得过他,但若论战场上的排兵布阵,他就是个门外汉。
先前对战小股敌人时,还能凭勇武和武器优势硬撼取胜,可真要对上朝廷或金人的正规军,这种“硬撼”的法子就不管用了,必须得靠精细的战术准备。
梁莽的到来,对秦明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大哥,陈明回来了!”
正当秦明准备返回坞堡时,一个值守的民壮快步跑来,脸上带着兴奋。
“哦?快迎他进来!”秦明先是一怔,随即面露喜色。
两周前,他派原余家寨四当家陈明去西山县联系娄长风,希望借对方人脉解决郭家的麻烦,还许诺若娄长风愿意帮忙,便送上十万两白银。
村口处,陈明看到秦明走来,立刻从马上跳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道:“小人回来晚了些……”
“回村再说。”秦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进村。
两人走进坞堡客厅,陈明拿起桌上的茶碗,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抹了抹嘴才缓过劲来:“此次去西山省,小人直接去了布政使司递拜帖,可连门都没进去。后来在省城住下,托门路送了些银子,才算把拜帖送进去……”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沮丧:“可拜帖送进去后,就再没了音信……”
“也就是说,你没见到娄大人?”
秦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