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安静静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沉而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伸手,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拂开。
“你在西溟的日子,我会一直在。”
霍思言怔了怔,随即低声一笑。
“你这人,说话总让人不敢多想。”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衣袂摩擦声。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收好机括弩与铜铃,隐入廊下暗影中。
一名青衣宫女匆匆而来,手中捧着一个密封的漆木盒。
她走到院中,四下张望后,弯腰将木盒藏入石灯的暗格里,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霍思言走上前,将木盒取出,轻轻一掀,里面竟是一封用西溟军印封死的密信。
谢知安看着那道封印,眼神一沉。
“这封信,或许才是南关真正的杀招。”
霍思言合上盒盖,唇角缓缓扬起一丝笑意。
“那我们,就接下这一招……”
霍思言和谢知安立在偏院的廊下,手中的漆木盒似乎比它的重量更沉,因为里面那枚盖着西溟军印的密信,极可能牵动着两国的命脉。
霍思言用指腹缓缓摩挲着那道军印,唇角微微抿紧。
“这封信……一旦拆开,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他们刀口下。”
谢知安看着她,沉声道:“可若不拆,我们等于在黑夜里摸索,这不合你,也不合我的性子。”
霍思言目光微转,像是在衡量其中的风险与机会。
片刻后,她伸手从袖中取出一片细薄的铜刀,沿着封蜡的边缘极轻极慢地划开,动作细致到几乎听不见声音。
封蜡剥开,信纸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滑落在她掌中。
两人凑近灯下,迅速扫过信上的文字。
“镞胚三十,机括弩三十,明日辰时交至南关西门,由贺将军亲领。
次日午后,贺将军率兵东进,接应拓跋烈之令,直取丰川关。”
霍思言读到这里,心底一阵发凉。
丰川关是大周西境的屏障,一旦失守,敌军可直插腹地,半个月内就能兵临京畿。
“他们已经布局到这一步了。”
她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
谢知安将信收回木盒,神情比她更为凝重。
“赫连昭是军中第一猛将,贺将军则是西溟边关宿将,这两人若联手,南关不过是幌子,丰川才是要害。”
霍思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如刀。
“那我们,就在他们送出机括弩的路上做手脚,让这笔交易反噬回他们的军心。”
计划很快成形。谢知安会在送镞胚的车队中混入,把已经做过手脚的机括弩交给贺将军,同时在车厢夹层里藏入一批“证据”假造的赫连昭与敌国私通的书信与军图。
霍思言则借宴席的余温,继续在西溟朝中散布细语,让赫连昭与拓跋烈之间产生裂痕。
“我们只有一夜时间。”
谢知安看着她。
“够了。”
霍思言淡淡道。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就算没人去浇水,它也会自己生根。”
夜色更深,偏院的灯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两人整理好计划后,谢知安看着霍思言,忽然伸手将她的斗篷系紧。
“这里的风冷,不比大周。”
“大周?”
霍思言抬眸与他对视,眼底一瞬的柔光像是被夜色吞没。
“你何时,才能只为自己挡风?”
谢知安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转身走入阴影,背影被廊下的灯光切成两段,仿佛那条回廊,也在替他隐去一部分心意。
与此同时,在西溟宫的另一处偏殿里,赫连昭正与拓跋烈对坐。
烛火摇曳,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王上何必亲自召我,若是机括弩与镞胚的事,明日自会妥当。”
拓跋烈端起酒盏,淡淡看着他。
“本王当然信你,不过,南关之后,你打算如何?”
赫连昭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却掩得极快。
“南关之后,自当再定。”
拓跋烈似笑非笑地放下酒盏,似乎并不打算追问,可心底已悄悄埋下一丝警惕。
就在几个时辰前,有人悄悄告诉他,赫连昭与边军暗有往来。
宫外的风声更急,仿佛要把整个西溟王宫卷入某个无形的漩涡之中。
霍思言站在廊尽头,看着远处灯火模糊的殿宇,深吸了一口气。
“明日,便是局起之时。”
她没有回头,却知道身后有人一直在注视她,那是谢知安的目光,沉静而坚定。
风声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隙,将这份无言的默契牢牢织进了夜色之中。
夜色未退,西溟王宫外的街巷已经开始苏醒。
拂晓的第一缕寒光透过城门,洒在铺满霜雪的青石路上。
霍思言站在偏院的廊下,斗篷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
她的视线越过宫墙,看向城西的军营方向,那里是机括弩车队的起点,也是今日计划的第一步。
谢知安穿着一身灰色短打,从侧门而来。他步履稳健,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布囊。
“镞胚和机括弩已经放进车厢,铜铃也藏好了。
剩下的,就是那批“证据”。”
霍思言接过布囊,轻轻打开,里面整齐叠着几封书信和一卷地图,字迹与西溟军中机密手札无异。
“这足够让拓跋烈心生疑虑。”
谢知安点头,却不多言,将布囊重新扎紧。
“我会亲自押车,确保它们落在贺将军手里。”
霍思言抬眼望向他。
“小心,不必硬拼,贺将军老谋深算,他未必会立即信任你。”
谢知安笑了笑,答道:“我自有办法。”
辰时一到,城西军营外,十几辆载满机括弩与镞胚的马车缓缓驶出。
车轮碾过冻土,发出低沉的吱呀声。
四周戒备森严,刀枪在晨光下泛着寒意。
谢知安混在押送的士兵中,神色平静。
他一手搭在车帮上,另一手却在不动声色间轻触车厢暗格的位置。
那里面,藏着能挑起西溟军中疑心的“证据”。
行至半途,前方忽然有斥候飞马而来,低声在领队耳边说了几句。
领队眉头微皱,回身吩咐:“全队加速,不许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