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巡逻兵换班的脚步声传来,伴着一阵倦怠的呵欠。
霍思言抬眸,借火光捕捉到了谢知安的影子,那是刻意显露给她看的,代表一切准备就绪。
她指尖在木桩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极轻,却在夜里格外分明。
谢知安心头一动,立刻滑入木栅阴影中。
他腰间挂着一小袋细沙,撒在靴底,以防在雪地上留痕。
“霍思言。”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霍思言轻轻侧头,借火光遮住口型,低声道:“尉迟翊在,带他一起走。”
谢知安看了尉迟翊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疑问。
霍思言点了点头,那是绝对的肯定。
巡逻兵走远了,营地只剩下间或打盹的两名守卫。
谢知安手腕一翻,一根细细的钢针已稳稳夹在指缝间,他掠过守卫身侧时,针尖在对方颈侧轻轻一按,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另一名守卫才反应过来,谢知安已闪身到背后,一掌劈在他的后颈,将其放倒。
“走。”
霍思言与尉迟翊同时起身。
她的短刃寒光一闪,割断木栅一角的皮绳,三人钻了出去。
外头的风雪更急了,夜空低垂,远处传来巡逻马队的铃铛声。
尉迟翊的呼吸有些急促。
“从西坡绕出去,那里是敌军营地的盲区。”
谢知安却摇头。
“不行,那边靠近补给处,巡逻更密,我们从河道走,虽然冷,但不会留下明显的脚印。”
霍思言看了看脚下被雪覆盖的浅河,咬了咬牙。
“那就走河道!”
冰面嘎吱作响,河水没过小腿,寒意瞬间顺着骨缝往上钻。
尉迟翊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可脚步却更快了几分。
走了大约一里地,三人已离开敌营的中心区域。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号角声,那是敌军发现异常的信号。
谢知安眉头一拧。
“咱们得加快脚步。”
霍思言忽然伸手拽住他。
“不对,他们的号角是冲着西坡的。”
尉迟翊瞬间反应过来。
“有人在西坡动手?”
谢知安眼底闪过一丝讶色。
“那是……你的人?”
尉迟翊摇头。
“不是我们南关的人。”
号角声接连响起,敌军的火把像一条蜿蜒的长龙,从营地向西坡涌去。
谢知安眼神一沉。
“不管是谁,先用这个机会离开。”
他领着两人沿着河道疾行,直到绕出雪岭的另一侧,才停下来喘气。
霍思言的腿已冻得僵硬,呼出的气在睫毛上结成了霜。
谢知安脱下外披风,将她整个人裹住,低声道:“先暖一暖,不然你撑不到丰川关。”
霍思言仰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却没说什么。
尉迟翊从怀里摸出那卷情报,递给谢知安。
“三日后,敌军主力南移。丰川关若能趁机出兵,便可破他们的后路。”
谢知安接过,郑重收好。
“这东西,必须尽快送到南关和西溟王城。”
霍思言点头道:“我去王城,你去南关。”
谢知安看着她,神色中有犹豫,也有决绝。
“好,但你答应我,路上不许硬撑。”
霍思言淡淡一笑。
“你先保重自己。”
谢知安扶额苦笑。
“我说你这女人还真是嘴硬,难道你就没有哪怕一点需要我关心的时候吗?”
霍思言的眸子对上谢知安。
“我一直都需要……”
夜色更深了,三人的脚印被风雪一点点抹去,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三日的时间,在风雪交加的冬季中,转瞬即逝。
天边的乌云像被风压低,笼罩着整个丰川关以北的山岭。
寒风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吹得城头上的旗幡猎猎作响。
谢知安踏着积雪走上城楼,眼前的景象让他眉心皱得更紧。
南关的将士们正整齐列队,披着厚甲,手持长戟,显然已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他甫一抵达,城上就传来一声高喊:“谢统领回来了!”
尉迟翊快步迎上前,神情凝重。
“敌军昨夜已开始南移,先锋部队绕过了东岭,似乎打算佯攻河湾关。”
谢知安目光一沉。
“那主力呢?”
“主力沿丰川谷地向西,兵分两路。”
尉迟翊顿了顿,低声补充。
“西路疑似有大将押阵。”
谢知安没有立刻回话,他望着北方那条若隐若现的雪路,心里已在飞快盘算。
与此同时,霍思言正行于西溟王城的长街上。
这里的冬日同样寒冷,但比边关多了几分喧嚣。
街边的茶肆、绸庄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中混杂着从前线传回的各种传闻。
她走得很快,斗篷紧紧裹着肩,手中握着那卷尉迟翊托付的副本情报,主力南移的确切时机。
王宫高墙已在眼前,青砖黛瓦之上飘着西溟的金龙旗。
霍思言收敛神色,踏上石阶。
殿中,西溟王正与数名大臣低声议事。
见她进来,他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你回来了。”
西溟王的声音带着几分探询。
“消息呢?”
霍思言走近几步,将情报呈上。
“三日后,敌军主力将抵丰川谷地,南移攻西线,南关若出兵,可断其退路。”
西溟王低头细看,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这是南关将军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霍思言平静答道:“是大势所趋。”
王眸光一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你很像你父亲,面对战局时,永远不会退半步。”
霍思言抿唇,不置可否。
西溟王将情报放在案上,缓缓道:“好,孤会调动北陆军配合,但你要亲自带信前往东麓,与南关军的先锋会合。”
霍思言微微颔首:“遵命。”
夜色降临,丰川关的营帐间灯火通明。
谢知安站在军图前,用木签标记出敌军的行进路线。
“东岭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西麓谷口,我们要在此埋伏精锐,切断他们回防之路。”
尉迟翊皱眉。
“可这样一来,丰川关正面兵力就会削弱。”
“所以要快。”
谢知安的声音冷而稳。
“一击即溃,决不恋战!”
两地的命运线,在这同一夜被无形的手紧紧缠绕在一起。
丰川关的风声如刀,西溟王城的灯影如织,而风暴,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