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的雪又落了半宿,聚义厅前的旗杆裹着冰棱,倒像插在玉壶里。天刚蒙蒙亮,李逵便提着两串红绸灯笼往厅柱上挂,嘴里哼着郓州小调,惊得檐角冰碴簌簌往下掉。厅内早已摆开长案,武松带着几个弟兄正往案上码供品,都是各州送来的年礼——东平府的阿胶、济南府的章丘大葱、登州的咸鱼干,堆得像座小山。
\"都轻点!\"林冲从后堂出来,肩上搭着件新缝的藏青棉袍,\"靖忠庙的牌位午后就要请过来,仔细惊了弟兄们的魂灵。\"他话音刚落,便见鲁智深扛着两捆香从山道走来,禅杖在雪地里戳出一个个深坑:\"洒家去后山砍了柏木,新做的香,烧着旺!\"
日头爬到树梢时,聚义厅外的空地上已站满了头领。杜壆、林冲、卢俊义、吴用这些老弟兄自不必说,呼延庆带着登州水军的几个校尉也来了,还有刚从莱州巡查回来的燕青,脸上还带着风霜。王伦披着件白色色斗篷,望着陆续赶来的人群,忽然觉出些不同——以往聚义,弟兄们多是短打装束,今日却都换上了体面衣裳,连阮小七都穿了件靛蓝棉袄,虽袖口磨破了边,倒也干净整齐。
\"哥哥,都齐了。\"戴宗跑过来禀报,鼻尖冻得通红,\"靖忠庙的牌位已用暖轿抬着,过会儿就到。\"
王伦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萧嘉穗从人群里走出,手里捧着一卷黄纸:\"哥哥,这是各州统计的阵亡弟兄名录,共三千七百二十四名,都刻了牌位入靖忠庙了。\"他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暖轿在雪地里碾出两道辙印,八个弟兄抬着,走得极缓。到了聚义厅前,王伦亲自上前掀开轿帘,里面是层层叠叠的牌位,黑底金字,在雪光里泛着沉郁的光。
\"起轿,去靖忠庙。\"王伦沉声道。
一行人踏着积雪往山后走,踩得雪地咯吱作响。靖忠庙是去年秋天刚修的,青砖灰瓦,不算气派,却收拾得干净。庙前的两株老松被雪压弯了枝,像两个垂首肃立的卫兵。进了庙门,先摆上三牲祭品,王伦亲自点了三炷香,对着密密麻麻的牌位深深一揖:\"弟兄们,山东全境,咱们拿下来了。登州的海,济州的田,郓州的城,都是咱们的了。今年冬天,百姓有棉衣穿,有米下锅,孩子们能念书......这些,都是你们用命换来的。\"
他说着,声音有些发紧:\"我知道,你们中有的想回家娶媳妇,有的想给老娘修房子,有的......只是想吃饱饭。如今,这些念想,在山东都能实现了。今日过年,我带弟兄们来给你们磕个头,往后年年如此,子子孙孙,都记着你们的功。\"
众头领跟着磕头,鲁智深的光头在香案前磕得邦邦响,李逵抹了把脸,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拜完了,王伦让萧嘉穗把新刻的牌位一一归位,又嘱咐庙祝好生看管,才带着众人回聚义厅。
午后的聚义厅里,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寒意。戏班班主老杜带着徒弟们在厅角搭戏台,几个后生正往柱子上缠彩绸。
\"老杜,今儿唱什么?\"阮小五凑过去问,手里还攥着个刚炸好的麻团。
老杜擦了擦汗,笑道:\"回五哥,唱《登州变》,还有段新的,叫《分田记》,是萧先生让我编的。\"
正说着,吴用摇着扇子走进来——虽说是冬天,他还是改不了这习惯,只是扇子换成了毛边的。\"老杜,这戏可得唱好了,不光弟兄们听,孔先生和几位老先生也在呢。\"他指了指厅侧的几席,孔端友正和张叔夜、宗泽说话,都是王伦特意请来的。
日头偏西时,宴席开了。聚义厅的长案摆了二十余桌,每桌都有鸡鸭鱼肉,还有新酿的米酒。王伦坐在主位,左边是杜壆、林冲、卢俊义,右边是萧嘉穗、柴进。酒过三巡,老杜敲起了梆子,戏开了场。
首先是《登州变》,呼延庆的扮演者虽不及本人英武,却也把\"清君侧、安齐鲁\"的气势唱了出来,呼延庆听得直捋胡须,连道\"像那么回事\"。
最后是《分田记》,讲的是兖州佃户钱老栓,三代种孔家的地,交租后只剩半仓粮,梁山来了分了田,他儿子还考上了新官的事。戏里钱老栓唱道:\"往年过年喝稀粥,今年新米满缸流;往年见官磕头跪,如今官来田埂走......\"唱到动情处,台下不少弟兄红了眼眶——他们多是佃户、工匠出身,听的都是自己的日子。
孔端友捋着胡须,对身边的宗泽道:\"民心向背,都在这戏里了。\"宗泽点点头,看向王伦:\"王头领以民为本,实乃山东之幸。\"
戏唱完了,老杜带着徒弟来敬酒。王伦端起酒杯:\"老杜,这戏编得好,唱出了百姓的心里话。往后,就多唱些这样的戏,让弟兄们都记着,咱们为何聚在这里。\"
老杜忙跪下磕头:\"谢头领恩典!小的一定多编些好本子,唱梁山的好,唱百姓的福!\"
酒过五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柴进端着酒杯走到厅中,朗声道:\"哥哥,诸位弟兄,今日山东全境安定,百姓安乐,都是哥哥的功劳。可如今,田虎在河东称晋王,王庆在淮西称楚王,方腊在江南称吴王,他们都已称王建制,咱们梁山占地千里,带甲十万,难道还要屈居人下,仍叫'头领'吗?\"
他话音刚落,萧嘉穗也站了起来:\"柴大官人说得是。哥哥,如今山东已定,当有个名号,才能号令全境,与田虎、王庆、方腊分庭抗礼,也让朝廷不敢小觑。依属下看,哥哥当称王,以安民心,以固基业。\"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伦身上。王伦放下酒杯,手指轻轻叩着案几。他心里清楚,柴进和萧嘉穗说得没错。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比谁都明白,在这个乱世,名分至关重要。田虎、王庆、方腊称王,看似狂妄,实则是在凝聚人心,划定势力范围。梁山若只满足于\"头领\"之名,连境内的百姓也会觉得底气不足。
可他还是犹豫。他想起刚穿越来时,只是想在这乱世活下去,从未想过称王称霸。这些年南征北战,手上沾了太多血,他怕自己一旦称王,会迷失在权力里,忘了最初的誓言。
\"王头领,\"张叔夜忽然开口,他原是朝廷命官,投降梁山后,多在幕后辅佐萧嘉穗处理政务,\"称王并非为了虚名,而是为了正名。山东境内,新官刚立,法度初建,若无名号,何以号令百官?何以与邻邦交涉?田虎、王庆之流,虽称王道寡,却也占了先机。哥哥若再犹豫,恐失民心,也让弟兄们寒心。\"
宗泽也道:\"张公所言极是。老夫曾任地方官,深知名分的重要性。百姓认的是王法。
王伦看向萧嘉穗,见他眼中满是期待和坚定。这些日子,萧嘉穗主持考选官员,制定税法,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其才干远在吴用之上,确实有首辅之才。有这样的人辅佐,自己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诸位弟兄,张公、宗先生所言,我都懂了。称王,不是为了我王伦一人,是为了山东的百姓,为了牺牲的弟兄,为了咱们打下的这片江山。\"
厅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李逵更是跳上桌子,大喊:\"哥哥称王!哥哥称王!\"
王伦抬手示意安静:\"好,便依诸位所言。明日,大年初一,在聚义厅前,我正式称王,自号'梁',自称'梁王'!\"
众人欢呼雀跃,纷纷举杯相庆。王伦又道:\"自今日起,政务由萧嘉穗总领,官称'左辅',总理朝政;朱武为'右弼',辅佐处理军务;杜壆、卢俊义分掌兵权,镇守东西两线。
萧嘉穗上前一步:\"属下必不负哥哥所托,定让山东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大年初一,天刚亮,聚义厅前便挤满了人。不仅是梁山的弟兄,还有各州赶来的新官、乡绅,甚至不少百姓也早早等在山下,想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辰时三刻,王伦身着衮龙袍,头戴冲天冠,在萧嘉穗、柴进等人的簇拥下,缓步走上早已搭好的高台。这龙袍是萧嘉穗让侯建连夜赶制的,虽不如皇宫里的华美,却也威严庄重。
张叔夜手持祭文,高声宣读:\"维大宋宣和某年正月初一,山东义士王伦,承天应人,以山东全境为基,建国号梁,自称梁王。誓曰:兴农桑,薄赋税,清吏治,安百姓,抗暴政,护齐鲁......\"
祭文读罢,王伦对着天地叩拜,然后转身面对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日我王伦称王,非为一己之私,实为山东千万百姓。从今日起,梁山便是梁国,山东便是我梁国的疆土。凡我梁国子民,不分贵贱,皆有田种,有饭吃,有书读!凡我梁国官员,若敢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定斩不饶!\"
台下百姓高呼千岁,声震山谷。有个老农捧着新收的小米,挤到台前:\"梁王千岁!托您的福,俺家今年才有小米过年啊!\"
王伦走下台,接过老农的小米,笑道:\"这小米,是百姓的心血,也是我梁的根基。往后,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
仪式结束后,王伦回到聚义厅——如今该叫\"朝堂\"了。萧嘉穗呈上早已拟好的新政:\"哥哥,这是今年的春耕计划,各州需增开荒地万亩,兴修水利二十处。还有,新科进士已分派各县,属下建议再设'农桑司',专管农事。\"
王伦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就依你所奏。另外,传旨各州,凡年满七岁的孩童,皆需入学,学费梁山承担。
窗外,阳光正好,积雪开始融化,露出下面湿润的泥土。聚义厅外,孩子们在放鞭炮,笑声阵阵。王伦望着窗外,忽然想起孔端友昨日送来的春联:\"苛政去时千门暖,仁风到处万户春。\"
他知道,称王只是开始,前路还有无数艰难险阻。但只要守住\"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的初心,有萧嘉穗这样的能臣辅佐,有弟兄们的支持,这山东的春天,定会来得更热烈,更长久。
远处的靖忠庙里,香火袅袅,仿佛那些牺牲的弟兄们,也在为这片新生的土地,送上无声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