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庆回雄州时,靴底还沾着涿州城的冻土。他掀帘闯进议事厅时,王伦正对着界河舆图出神,案上的丝绸样品还摊着——那是准备给耶律大石的回礼,如今被他一把扫到地上。
“王上!那耶律大石欺人太甚!”呼延庆扯开被寒风冻硬的披风,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咱带的山东丝绸、新米,他看都没看,只让亲卫扔在帐外喂马!还说……说‘南朝残兵,也配与大辽谈条件?’”
王伦捏着舆图的手指猛地收紧,竹纤维嵌进肉里:“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刘延庆的骨头还没在瓦桥关烂透,又来一群送死的。”呼延庆一拳砸在案上,青铜爵里的残酒溅出来,“末将想理论,被他帐下的阿里奇按住刀柄——那厮眼神凶得像狼,说再啰嗦就割了我的舌头!”
厅内霎时死寂。萧嘉穗刚拟好的春耕文书滑落在地,宗泽攥着胡须的手微微发颤:“耶律大石久镇南京道,素来看不起南朝边军,可这般无礼……”
“不是看不起边军,是看不起所有想护住这片土地的人。”王伦忽然起身,腰间的佩剑“呛啷”出鞘,寒光映着他眼底的红,“他当咱是童贯的禁军?是赵良嗣那帮卖地求荣的软骨头?”
“哥哥息怒!”林冲上前按住他的剑,“耶律大石骄横惯了,犯不着为他动气。只是……他既敢出言不逊,怕是真要动兵。”王伦下令加强戒备。
第二天,关胜和石宝带领马军第三军在拒马河巡逻。
“这几日总觉得不对劲。”石宝攥着劈风刀的手往袖里缩了缩,“耶律大石在涿州城墙上插了新旗,红得刺眼。”
关胜嗯了一声,刚要让周通带一队去上游探探,芦苇荡里突然飞出一片箭雨!黑沉沉的箭镞穿透晨雾,钉在冻土上的声音像冰雹砸瓦。
“敌袭!”关胜的青龙偃月刀猛地横在身前,挡开三支箭,“列盾阵!”
可太迟了。苇秆断裂的脆响里,辽军的铁骑兵像从地底冒出来的,马蹄踏碎薄冰,带着冰碴子撞进队伍。最前头的辽将阿里奇挺着铁枪,枪尖挑着个没来得及举盾的梁山兵,血溅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红得吓人。
“是耶律大石的铁林军!”石宝怒吼着挥刀,劈死一名骑马的辽兵,“宣赞!护住左翼!李忠、周通,放箭!”
宣赞的钢刀刚舞起,就被三个辽兵围住。他兵马娴熟,可辽军骑兵的冲击力远超想象——一人拽住他的刀鞘,一人挺枪刺向他的腰,第三人竟翻身下马,抱住他的腿往冰面上掼。宣赞怒吼着劈倒两人,却被最后一人的短刀捅进小腹,倒在雪地里时,眼睛还瞪着辽军的旗帜。
李忠提着长枪在乱军里冲杀,他的枪法是江湖路数,对付散兵尚可,遇上辽军的步兵却处处吃瘪。一个辽兵的重锤砸下来,他举枪去架,枪杆“咔嚓”断成两截,重锤顺势砸在他胸口,肋骨碎裂的声音隔着厮杀声都能听见。
周通攥着牛角复合弓的把手,指腹摩挲过弓臂上的缠藤——这弓是登州铁匠铺用三年生水牛角与桑木层叠锻打而成,弦是百炼牛筋,拉满时能射出百步开外。他对着坡上的琼妖纳延连放三箭,箭镞带着破空的锐啸,逼得那射雕手连连后退。可琼妖纳延的弓只是寻常角弓,射程差了近三十步,他咬牙射出的反击箭,刚到半途就坠落在冰面上。
\"好弓!\"周通刚要再搭箭,却见侧面的芦苇丛里突然冲出两个辽兵。他反手抽出腰间的镔铁梁刀,刀身薄如蝉翼,是梁山军匠用折叠锻打工艺造的,劈砍时能顺着铁甲缝隙钻进去。只听\"噗嗤\"两声,梁刀已划破两个辽兵的咽喉,血溅在刀面上,顺着凹槽淌下,竟没留下半点锈迹。
可更多的辽兵涌了过来。周通刚转身想退,后背突然一凉——是琼妖纳延绕到了侧后方,用两支箭并作一支强射。这箭穿透了他的棉甲,却被内衬的细棉甲挡了一下,入肉不深。周通怒吼着回身,牛角弓再次拉满,这一箭直取琼妖纳延面门,对方仓促间用弓格挡,\"咔嚓\"一声,角弓竟被生生射断。可就在这瞬间,另一个辽兵的长矛已刺到,周通躲闪不及,矛尖穿透他的肋下,他倒在雪地里时,还死死攥着那把没卷刃的梁刀。
\"周通!\"关胜的怒吼震得冰面发颤。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是百炼精钢淬过火的,刀身泛着暗蓝的寒光,刃口薄如纸。此刻他正迎着耶律国珍的重甲步兵冲锋,那些辽兵穿着双层铁甲,寻常刀剑劈上去只会卷刃,可关胜的刀落下时,竟像切豆腐般破开铁甲,连人带甲劈成两半。刀身在阳光下划过弧线,血珠顺着刀背的血槽滚落,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
\"这刀......\"耶律国珍握着重锤的手微微发颤。他的锤是生铁铸就,厚重却迟钝,刚才与关胜对碰时,锤柄竟被震出裂纹。他眼睁睁看着关胜的刀扫过身边一个亲兵的头盔,铁甲像瓦片般碎裂,吓得猛勒马缰后退。
石宝的劈风刀更邪门。那刀是用西域镔铁反复折叠锻打而成,刀身泛着水纹状的暗光,劈砍时带着回旋的力道。他此刻正领着一队弟兄在冰面缠斗,辽军的战马冲过来时,他的刀看似轻飘飘落下,却能精准地斩断马腿关节——马骨碎裂的脆响里,刀身连个豁口都没有。有个辽将举盾格挡,盾牌是榆木裹铁,竟被他一刀劈成两半,刀刃顺势划破对方的咽喉。
\"好刀!\"石宝抹了把脸上的血,对身后的弟兄吼,\"把连弩亮出来!\"
那是梁山军新制的三弓床弩,用绞车拉动,一次能射出三支铁簇箭,射程远超辽军的床弩。弟兄们扳动绞车,铁箭带着破空的锐啸飞过冰面,精准地钉在辽军的重甲阵里。一支箭竟穿透三个辽兵的铁甲,将他们串成一串钉在冻土上,辽军阵中顿时一片惊呼。
战场从清晨杀到日中,冰面上的血冻了又化,化了又冻。梁山军的武器优势渐渐显现:辽军的铁甲挡不住关胜的偃月刀,盾牌扛不住石宝的劈风刀,弓射程不如周通的牛角弓,连床弩都被梁山的三弓床弩压制。可辽军毕竟有三万人,像潮水般反复冲击,弟兄们的体力渐渐不支,精钢刀砍得发烫,复合弓的弦磨出了毛边,连弩的铁箭也快用尽了。
关胜肋下中了一箭,是琼妖纳延用最后一支破甲箭射的,箭头穿透了他的皮甲,却被内衬的细鳞甲卡住,入肉不深。他反手一刀劈开射箭的辽兵,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喉咙里像塞了团火。石宝的右腿被长矛刺穿,他撕下战袍裹住伤口,劈风刀依旧舞得飞快,每一刀都要带走一个辽兵的性命。
耶律大石在北岸看得心惊。他原以为南朝军队只有些粗制滥造的兵器,可今天这群人——他们的刀能劈开双层铁甲,弓能射穿百步外的盾牌,连小兵的短刀都锋利得吓人。刚才一个亲卫回来报,说他的铁甲被对方的短刀像切肉般划开,那刀上的寒光,比女真的镔铁刀还渗人。
\"大王,中军的甲胄快顶不住了!\"亲卫跪在雪地里,捧着一面被劈成两半的铁甲,\"他们的刀......太利了!\"
耶律大石望着南岸。关胜的偃月刀依旧在阳光下闪烁,石宝的劈风刀卷起的血雾从未断过,那些幸存的梁山兵虽然带伤,握着武器的手却依旧稳健。他突然想起去年与女真作战时,那些蛮夷的兵器虽凶,却没这般精良得让人胆寒。
\"鸣金。\"耶律大石的声音有些干涩。
\"大王?再冲一阵......\"
\"冲不动了。\"耶律大石打断他,目光落在南岸那片染血的冰面,\"他们的刀,比我们的铁甲硬。\"
金声传到南岸时,关胜正靠在一块冻石上喘气。他的偃月刀插在冰里,刀身的血顺着刃口滴落,在冻土上凝成细小的血珠,刃口依旧锋利如新。石宝拖着伤腿走过来,劈风刀上的水纹光泽被血遮住,却能看出没半点卷刃。
两人望着辽军缓缓退去的背影,那些铁林军回头望时,眼里再没了骄横,只剩对梁山军武器的忌惮。冰面上,宣赞的钢刀还插在一个辽兵的胸口,李忠的长枪斜插在雪地里,周通的牛角弓被马蹄踩断了弓臂,却能看出断裂处的木层依旧紧密——那是上好的桑木。
\"清点弟兄。\"关胜的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牵动肋下的伤。
\"宣赞、李忠、周通......没了。\"幸存的小校哽咽着,\"马军第三军三万弟兄,折了近一半。\"
石宝望着北岸的涿州城,忽然笑了笑,血沫从嘴角溢出:\"他们怕的,不只是咱的刀。\"
关胜点头。精良的武器能劈开铁甲,却劈不开三万人的围堵;锋利的刀刃能夺人性命,却挡不住潮水般的冲击。可正是这些带着梁山印记的刀枪弓矢,让辽军知道——这片土地上,有人握着比他们更硬的家伙,护着比性命更重的东西。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关胜的偃月刀和石宝的劈风刀并排插在冰上,像两座沉默的碑。风从河面吹来,带着冰碴和血腥气,却吹不散刀身上那抹属于梁山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