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手指还按在断开键上,密钥卡的边硌着掌心的伤口。血早凝了,顺着金属划痕爬成一条暗红的线。他没动,呼吸贴着面罩内壁,一深一浅,像是数着时间。
六小时后,他坐在b3医疗区的床沿,太阳穴缠着纱布,监测仪的绿线终于平了。窗外没光,只有通风系统嗡嗡震着椅脚。他打开终端,调出《神经信号干预技术白皮书》终稿,语音输入最后一句:“系统分不清宿主有没有被侵蚀的时候,人的痛觉,就是最后一道墙。”
文件上传,时间戳定格在清晨6:17。他手指摩挲着密钥卡背面——那三道弧线下的裂痕,和SqUId频谱对得上。他低声说:“妈,这次我没等命令。”
系统回执跳出来:归档完成。安全协议第7条的违规记录,标记为“特殊情境豁免”,塞进了历史例外库。
授勋仪式安排在中午。议会大厅外的大屏正循环播放任务简报,林羽站在通道尽头,突然画面一跳——是十年前的直播首秀。镜头里的他刚戴上头盔,背景是还没启用的Echo-9监控台。弹幕浮在画面中央,那条从没消失的留言静静停着:“你模仿的作案手法,和二十年前你母亲的死状一模一样。”
他没躲,直接接通了现场广播。声音稳得像铁:“那条弹幕,我看了九年。今天我想说:我查清了我妈的死因——不是谋杀,是实验出事。而我,没重复悲剧,我掐断了它。”
门开了。掌声从稀稀拉拉到铺满整个通道,像迟到的潮水。议长站在台上,胸前勋章泛着哑光。林羽走上台阶时,右手无名指轻轻抽了一下,没人看见,除了镜头。
“你不是系统的一部分,”议长把勋章别上他左胸,“你是人。”
林羽低头看了眼。徽章上刻着南十字座,七颗星围成一圈。他抬手敬礼,动作标准,可肩胛骨深处闷闷一压,像神经里还留着某种频率的回响。
仪式结束,他回到地下生活区。操作台还在老位置,头盔收进了柜子,夜光贴纸被揭下来,边角卷着。他打开终端,进直播间后台。
输入关闭指令后,系统弹出提示:“累计观众达100万,触发永久存档协议,需本人录制告别视频方可终止。”
他坐进旧椅子,摄像头只开基础模式。画面没特效,没音乐。他说:“我曾用直播还原凶手怎么想的,后来才知道,最该还原的,是我自己。”
他点播放一段合成音。声纹来自母亲日志最后一页的残片,AI补完后,声音清楚,平静:“……如果脑波匹配,神经融合不可逆。但爱能改写路径。”
音频停了。他盯着屏幕三秒,点下:“确认关闭。永久封存。”
画面黑下去的瞬间,反光映出他的侧脸。嘴角微微上扬,和九年前开播时那根绷紧的线,正好相反。背后书架上,夜光贴纸已装进相框,旁边放着新身份证,职业栏写着“心理重建顾问”。
三天后,南极d-7井外围监测站记下一次微弱震动。0.8秒,频率0.372赫兹,设备没反应。数据自动归为“环境噪声”。
林羽站在基地外的观测台,风从裂谷吹来。他抬起左手看表。时间停在11:04,那是母亲最后一次签到的时间。
他没说话,只把密钥卡从口袋里掏出来,在掌心翻了个面。南十字的蚀刻朝上,中心裂痕被血盖过,现在只剩一道浅印。
广播响了,通知下一班运输机准备起飞。他转身往回走,脚步稳。
经过操作室时,终端忽然亮了一下。没消息,角落闪出一行小字:“信号源已离线。系统静默。”
他听见设备自动休眠的轻响。没回头。
一个月后,全球安全协议改名“断弦标准”,所有接入神经共感系统的终端都加了痛觉反馈。培训教材里引用了那句白皮书结尾,下面写着:“林羽,2045年,b3医疗静区。”
他在新办公室墙上挂了幅画。不是地图,也不是结构图,是一张手画的星图。七颗星连成南十字,中心点被轻轻圈住,边上写了一行小字:“路径已重构。”
有人问这画什么意思,他只说:“一个结束。”
有天夜里,他梦见自己站在隧道尽头。蓝光三角不再动,慢慢下沉,像快灭的火种。他往前走一步,脚底传来冷阱的寒意。密钥卡在手里发烫,但没裂。
醒来时天刚亮。床头终端关着,夜光贴纸收在抽屉里,背面胶上还沾着一点旧血。
他起身喝水,喉咙干。杯子放回桌面,碰出一声短响。
地面颤了一下。
不是地震,也不是机器启动。更像是某个结构,在极深处合上了。
他站在窗前,看远处雪原。风停了,地平线清清楚楚。
右手无名指又抽了一下。
这次,他没压住。
运输机起飞时,他透过舷窗最后看了一眼d-7井的位置。地表看不出异常,只有冰层反射出冷白的光。
乘务员递来电子日程表。他接过,翻到下一页。
第一项写着:心理重建顾问首次公开讲座,主题是“创伤与选择”。
他合上平板,靠向椅背。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左胸的勋章上。南十字座的星点闪了一下。
他闭上眼。
手指轻轻蹭着口袋里的密钥卡。
卡片边缘,还是那么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