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盛京紧闭城门,城头上的八旗兵握紧了弓箭与刀枪,却不知自己等待的,是远超想象的炮火。
而方正化的轨道车,已在晨雾中又向前推进了十里,炮口缓缓抬起,对准了那座自以为固若金汤的王城。
盛京崇政殿内,恐慌正随着猜测蔓延。
“辽东半岛定有敌军!
阿济格十有八九折在他们手上了!”
济尔哈朗攥紧拳头,盯着案上的地图,
“那火器如此厉害,除了西方洋人,还能有谁?”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嗡嗡作响。
有人想起前些日子北山女真的报信:
“北边族地确实有白皮肤黄头发的蛮人出没,说不定就是一伙的!”
西洋人跨海而来,用新式火器袭扰大清,这猜测虽无实据,却成了此刻唯一能解释眼前困境的理由。
“猜测无用!”
代善重重一拍案几,语气强硬,
“盛京城内有十五万大军,城墙高十丈,砖石混糯米汁夯筑,远非辽阳可比!
火炮绝不可能攻破!
等他们敢来城下,定让八旗骑兵踏碎他们!”
五月二十日巳时,百里外的轨道车上,方正化正与炮手们反复校准仰角。
“盛京城太大,得好好算算落点。”
他铺开沈阳卫城的旧图——
这是如今能找到的最接近盛京的地图,
“内城一枚,东西外城各一枚,打完看情况补射。”
有炮手不解:
“辽阳一枚就垮了,盛京三枚还不够?”
“圣主旨意是‘轰平’。”
方正化指着地图上的内城宫殿,
“辽阳只是垮塌,不够。
要学鞍山那样,最好再彻底些。”
他要的不是攻破,是让这座女真王城从地图上消失。
此时的崇政殿里,大清朝廷扩大会议正吵得不可开交。
幼年的顺治坐在龙椅上,小脸上满是茫然:
“西洋人为什么要打我们?”
罗洛浑出列奏道:
“陛下,依臣看,定是多尔衮投降了西洋人!
他把大清卖给洋人,自己当傀儡!”
这话竟让不少人点头——
建州女真当年为摆脱鞑靼,就曾依附大明成为卫所;
后来大明衰落,才趁机独立建“大清”。
多尔衮为保命投靠西洋人,确实像他们能干出的事。
“还好朝鲜李朝报信及时,让咱们有机会聚兵。”
济尔哈朗暗自庆幸,
“不然等敌人打到盛京,大清真就完了。”
科尔沁统领也沉声道:
“多尔衮可恨,但眼下唇亡齿寒。
若盛京破了,科尔沁的草原也难保全!”
鞑靼骑兵虽与女真心存芥蒂,此刻却不得不拧成一股绳。
殿外的阳光越升越高,城头上的八旗兵握紧了弓箭,城内的骑兵已备好战马,所有人都等着西洋人来攻城。
他们不知道,方正化的炮口已对准了内城的崇政殿,三枚比辽阳之战更大的炮弹,正被送进炮舱。
“仰角三十七度,装弹完毕!”
炮手的吼声在轨道车上回荡。
方正化望着远处盛京的方向,轻轻点头:
“放!”
三声巨响接连划破天际,盛京城的宁静即将被彻底撕碎。
而崇政殿内的争论还在继续,他们永远想不到,自己恐惧的“西洋人”从未到来;
真正的死神,正从他们最轻视的西面轨道上,呼啸而至。
盛京城内一片战前的“祥和”。
将领们聚在帐中大碗喝着马奶酒,济尔哈朗拍着科尔沁统领的肩膀大笑:
“就在这儿陪女真人打场保卫战!
等摸清那些番人底细,嘿,定叫他们尝尝八旗铁骑的厉害!”
“多尔衮那厮定然没想到,”
他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胡须流淌,
“科尔沁勇士正好在此,与我大清联手!
任他卖国求荣,又能怎样?
他是忘了八旗铁骑天下无敌!”
帐内哄堂大笑,气氛热烈得像在庆功。八旗旗主、女真家主、科尔沁三部统领个个满面红光,真没把“西洋人”放在眼里——
西洋火炮虽厉害,大清也有炮;
可大清有天下无双的铁骑,西洋人有吗?
胜算明摆着在自家这边!
各处军营里的将领们同样轻松。
科尔沁三万精锐铁骑枕戈待旦,女真各部的勇士披甲待命,八旗最能打的兵丁守在城头,这般阵容,试问天下还有谁能比他们悍勇?
没人知道,此刻最该提醒他们的多尔衮远在朝鲜。
若是他在盛京,绝不会让大军聚在城里死守——
开什么玩笑?
大明有能打六千步的火炮,还有能洞穿排盾的狠家伙,留在城里就是活靶子,比瓮中之鳖还憋屈,傻子才守城!
崇政殿内,觥筹交错的热闹正达顶峰。
多铎喝得涨红了脸,拽着科尔沁统领要比试角力,粗豪的笑声震得梁柱发颤;
龙椅上的福临笑得眉眼弯弯,自从摄政王叔叛逃,盛京城久未有这般开怀气氛;
他小手拍着龙椅扶手,心里正畅想不久后就能见到额娘。
没人抬头看天,更没人注意到一枚流星般的巨弹正高速坠落,直指皇城核心。
“轰——!”
第一枚巨弹精准砸在凤凰楼顶,殉爆的巨响瞬间撕裂了殿内的喧闹。
方圆十里地的生灵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耳朵都被震聋,只能看见彼此惊恐的口型。
紧接着,狂暴的冲击波如海啸般横扫,崇政殿的梁柱应声断裂,雕花的窗棂化为碎片,殿内的人影在砖石飞溅中被轻易撕碎。
火焰如泼洒的岩浆般蔓延开来,固态油脂点燃了一切能燃烧的东西——
锦缎、桌椅、帐幔,甚至连水池里的锦鱼都在沸水中翻腾。
那些被冲击波震伤却未死的人,在烈火中凄厉哀嚎,翻滚着想要扑灭火焰,却很快被高温吞噬。
不过短短片刻,辐射范围内的所有生物都已丧失性命。
曾经热闹的皇城成了火海,马奶酒的醇香被焦糊味取代,铁骑的嘶鸣被爆炸声淹没。
城头上的八旗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掀翻;
那些引以为傲的铁骑,在从天而降的毁灭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玩具。
济尔哈朗被埋在坍塌的梁柱下,最后闪过的念头是:
这不是西洋人的炮……
可一切都晚了。
盛京城的“祥和”,终究成了自负者的墓志铭。
福临的乳母朴氏,在第一波冲击波中就被狠狠甩出崇政殿的窗棂,坠入火海,瞬间失去了生机。
关于是否营救朴氏,乾德皇帝曾提议设法寻找,却被高智成婉拒:
“就让姐姐去吧,至少此刻她的家人都陪在身边。”
没人觉得他刻薄,毕竟营救难于登天——
盛京已成一片火海,连辨认人影都难,何况高智成当年多次进贡,都没能见上姐姐一面,旁人更是连朴氏的模样都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