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一句潜台词,但哪怕是傻子,都觉得皇帝过于直白了!
就差指着温体仁鼻子说:"朕,看好你哟!"
一个在党争激烈的明末还能混上礼部尚书的温体仁,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简直太明白了!
纵使他温体仁城府极深,稳重如山,此刻也忍不住浑身颤抖。
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异常。
添一两位干才?这说得不正是他温体仁吗?
他强压心中狂喜,将身子躬的极低:
"陛下隆恩!臣……臣何其有幸,得遇陛下这等明主!陛下胸怀四海,志在千秋,臣虽才疏学浅,然必以此残躯,为陛下宏图伟业竭尽犬马,万死不辞!臣……臣告退!"
他赶紧一边收拾心情,一边脚步轻浮地退出文华殿。
他不敢再多做逗留,他怕再留一会,皇帝给他个首辅做,升官发财,也得有个心理准备是吧。
朱启明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
他对侍立一旁的李大眼道:“摆驾西苑。朕要去看看那些被‘暂拘’的旧人。”
“是!”李大眼沉声应道,立刻前去安排。
皇帝的仪仗并未大张旗鼓,但新换上的南山营宿卫们沉默而肃杀的气息,却比任何仪仗都更能彰显此刻紫禁城真正的主宰是谁。
西苑一处偏殿外的空地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人。
全是原先负责守卫宫禁各关键岗位的太监、侍卫以及部分相关衙门的低级官吏。
他们被突然缴械、解除职务,带到此地,人人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和不安,偶尔有压抑的啜泣声传来。
当朱启明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时,这种恐惧达到了顶点。
许多人将头埋得更低,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朱启明走到他们面前的高阶上,负手而立,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惊恐的面孔。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这种沉默的压力持续蔓延,足以压垮任何心虚者的心理防线。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都抬起头来。”
底下的人群一阵细微的骚动,大多数人依言怯怯地抬起头,但目光闪烁,不敢与皇帝对视。
人群中,一个叫陈安的男子,脸色阴晴不定。
他表面上是御马监的一个普通文书,但实际上,他的真正主人是江南一位极具影响力的东林巨擘。
他的任务并非接触西夷,而是监视宫闱秘事,尤其是皇帝的一言一行,通过隐秘渠道将消息传递出去。
此刻,他恐惧的不是西夷之事败露,而是怕被身边这些慌不择路的蠢货们胡乱攀咬,殃及池鱼!
他深知,一旦他这种身份被挖出来,就绝不是玩忽职守那么简单,那是真正的灭顶之灾,远在江南的主家也绝不会承认他的存在。
“朕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心里在想什么。”朱启明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在想新皇登基,要清洗旧人,要立威,你们是那个被拿来开刀的倒霉蛋,是不是?”
无人敢应答。
“若朕真要清洗立威,”
朱启明鼻腔一声冷哼,
“此刻你们就不是跪在这里,而是躺在诏狱的血泊里,或者挂在西市的旗杆上!”
冰冷的杀意让所有人猛地一颤。
陈安将头埋得更低。
快!快把这些蠢货和西夷那点破事掀出来!
让皇帝的怒火集中在那上面!
千万别深挖,千万别扩大!
“把你们带到此地,是因为你们玩忽职守!是因为这大明的宫禁,朕的家,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成了筛子!”
他的声音充满怒其不争的震怒,
“泰西教士,区区几人,无官无职,竟能在紫禁城内如入无人之境!……尔等守卫何在?盘查何在?规矩何在?!”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栏杆,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众人齐齐一抖。
“朕今日问你们,他们的脚,是怎么踏进来的?他们的手,是怎么伸进来的?是谁,给他们行的方便?……是谁,收了他们的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帮着他们遮掩?!”
这一声声质问,让人群再次一阵骚动。
陈安意识到,这是最好的机会!
必须把水彻底搅浑,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钉死在“西夷”和“受贿玩忽”这两个点上!
“现在,朕给你们一个机会。”
朱启明的语气稍缓,
“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现在说出来!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朕可以念你们一时糊涂,或受人蒙蔽,从轻发落,甚至既往不咎!”
他面色一变:“但若此刻不说,被朕日后查出来……那就不是你们一个人的事了。欺君之罪,悖主之恶,当牵连族谱!”
机会来了!
陈安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决定。
为了自保,为了掩盖自己更深的秘密,他必须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积极,比任何人都“忠诚”于皇帝此刻的目标!
短暂的死寂之后,没等那个中年太监开口,陈安竟猛地以头抢地,声音凄厉而尖锐,充满了“悔恨”与“愤怒”,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奴婢检举!奴婢罪该万死!奴婢曾见侍卫副统领张大人不止一次与汤若望密会,张大人还曾夸赞西教乃正教,远超我中华儒释道!其心可诛啊陛下!”
他这第一炮就极其恶毒,不仅举报了行为,更直接上升到了“思想背叛”的高度,刻意将性质拔高、搞得更严重。
这张副统领傻眼了!当初自己只是好奇问了几句,怎么就其心可诛了?
他被吓得魂飞魄散,刚要辩解,却被更多被陈安点燃的、急于脱罪的声浪淹没了。
“陛下!奴才也举报!御用监的王公公,他收的可不止镜子,还有西洋金币!”
“奴婢知道神宫监李少监带信的事,那信绝非凡品,用的是极好的西洋纸!”
陈安见状,心中稍定,更是状若疯魔,涕泪横流地继续攀咬,专挑那些他平素知道些鸡毛蒜皮、或有些过节的人,将小事放大,猜测说成事实,极力表现自己的“悔过”和“忠诚”。
对不起了诸位,死道友不死贫道!
若不把火烧得旺些,我真正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他内心冰冷地算计着,脸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举报声、告发声、忏悔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为了自保,将自己知道或参与的隐秘交易和盘托出。
一条条原本隐藏在宫规之下的灰色链条、一个个被悄然打开的“后门”,逐渐暴露在朱启明眼前。
朱启明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冷笑连连。
渗透的范围和程度,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从底层太监到中级内官,甚至涉及到侍卫军官,天主教或者说西方的影响力,简直无孔不入!
李大眼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关键人名和线索。
等到声音渐渐平息,该挖出来的东西也挖得差不多了,朱启明才冷冷开口:“很好。肯说的,朕记住了你们的功劳。李若链!”
“臣在!”早已候在一旁的李若链立刻上前。
“将方才主动招认、检举有功者,另行看管,核实之后,依情节轻重,或革职,或罚役,但可免死罪。其余人等,全部收押,严加看管,再一一甄别!”
朱启明目光在“表现突出”的陈安身上停留了一瞬。
陈安被他这一眼看得心神巨震,就差在胸口画个十字祈祷起来了!
朱启明对李大眼招了招手说起了悄悄话:"这些人,都不可靠!明天一早全部送去张家湾督师府,让陈默带回鸡笼港去开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