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二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坤宁宫内炸响。
田贵妃和袁妃的惊呼声刚出口,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可思议。
周皇后娇躯猛地一颤,手中那卷书“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她死死盯着朱启明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殿门外,那名负责通传,曾服侍过两朝皇帝的老太监,本是躬着身子退到一旁,眼角余光瞥见朱启明的正脸时,浑浊的老眼骤然一缩!
他嘴巴张成一个“o”型,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当场吓晕了过去。
殿内的骚动和殿外的昏厥,周皇后都无暇顾及。
她的目光在朱启明和自己丈夫之间来回逡巡,最终定格在朱由检那张写满疲惫和尴尬的脸上。
“陛下……”
周皇后声音发颤,
“您……您在说什么?”
这已经不是胡话了,这是疯话!
崇祯看着妻子煞白的脸,心中不忍,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皇后,朕……我没有说胡话。皇兄当年并未龙驭上宾,而是假死潜踪,筹谋国事……”
“筹谋国事?”周皇后猛地站起身,向前两步,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惧!
丈夫是不是被胁迫了?
眼前这个酷似先帝的男人,是不是用什么妖术或者武力,控制了皇帝?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发冷。
她没有再问崇祯,而是将审视的目光,刺向朱启明:
“这位将军,本宫不知你是何人,有何等通天手段。但假冒先帝,胁迫君上,乃是凌迟灭族的大罪!”
朱启明看着她这副护崽母鸡的模样,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这周皇后,倒是个有胆色的。
他脸上尽量挤出出温和的笑意,如春风拂面,瞬间冲淡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弟妹,不必如此紧张。我若真要胁迫他,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周皇后心中警兆顿生,对方竟称自己为“弟妹”?
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
她强作镇定,冷声道:“口说无凭!你若真是先帝,本宫问你一事,你若答得上,本宫……本宫就信你三分!”
“请讲。”朱启明做了个请的手势,气定神闲。
周皇后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她认为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的秘密:
“陛下幼时,性子倔强。有一年冬日,因贪玩不慎落水,被救起后高烧不退,却怎么也不肯喝药。当时太后与宫人都束手无策,你……当时的天启皇帝,是怎样让他乖乖喝药的?”
此事极为私密,是她后来听崇祯偶尔提及的,连王承恩都未必清楚细节。
崇祯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事儿,他自己都快忘了。
朱启明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甚至泛起一丝追忆往昔的柔情。
“原来是这事。我记得。”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那天确实冷,他烧得小脸通红,嘴唇干裂,就是不肯喝那苦药汤子,说太苦。”
“我没逼他。”
“我让御膳房取来一小罐蜂蜜,又找来我做木工活时用的小木勺。我舀了一勺蜜,对他说,‘你喝一口药,哥就让你舔一下勺子。’”
“他将信将疑,喝了一小口,我便把沾了蜜的木勺递给他。”
“就这么一口药,一口蜜,一碗药很快就喝完了。”
朱启明说完,看着周皇后,温和地笑道:“我说的,可对?”
周皇后的脸色大变。
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
这……这怎么可能?!
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心中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另一个更冰冷的现实又涌上心头:
无论眼前之人是人是鬼,是真是假,他如今已能站在坤宁宫,由皇帝亲身作陪,这意味着什么?
宫外的侍卫没有动静,又意味着什么?
朱启明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继续温言道:
“弟妹若还是不信,也无妨。朕已与懿安皇后——也就是你皇嫂张嫣见过面。你素来与她亲近,若需对质,可请她前来,她自会为朕作证。”
张嫣!
连懿安皇后都见过了?!
周皇后彻底无言以对,所有的怀疑、质问和勇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只能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崇祯长叹一口气,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
“皇后,皇兄说的,全是真的。”
他声音苦涩,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当初袁崇焕密报,说他‘貌类先帝’,我只当是谗言。直到亲眼见到皇兄,听他一字不差地说出我们兄弟间那些只有你我天知的私密话,我才不得不信。”
“今日禅位,非是皇兄以力胁迫,更非我一时冲动。”
崇祯的目光扫过周皇后、田贵妃和袁妃那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是我……是我真的撑不住了。”
“这三年来,我宵衣旰食,自问不敢有丝毫懈怠。可结果呢?流寇四起,建虏压境,国事一日坏过一日。我不是做皇帝的料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坦诚。
“皇兄不同。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神鬼莫测的手段。这大明江山,只有在他手上,才能起死回生。”
“我……”崇祯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最终的决定。
朱由检上前一步,目光逐一掠过三张惊惶的面庞:“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大明的皇帝,只是你们的丈夫。”
他努力挤出一丝宽慰的笑,
“皇兄已许我信王尊位,不日便前往南雄就藩。那里没有京师的风吹雨打,我们……我们只当是去远方休憩了。”
就藩?
广东南雄?
周皇后和田贵妃等人,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今天发生的一切,比过去十年经历的加起来还要离奇。
她们的丈夫,大明的皇帝,主动让出了皇位,还要去千里之外的地方当一个王爷?
朱启明看着她们神情恍惚的样子,走上前一步,语气依旧温和亲切,没有半点皇帝的架子。
“三位弟妹不必惊慌。五弟虽不再居帝位,但仍是大明的信亲王,你们依旧是尊贵的亲王正妃,一切仪制、用度皆按亲王最高规格,绝不会稍有减损。"
"南雄虽远,却是富庶安宁之地,朕会拨给五弟三卫兵马以为藩屏,另赐南雄良田千顷、珠江南岸船厂两座。"
"往后五弟不必再为国事忧劳,可安心治学、游历山水,你们亦可享天伦之乐——这难道不胜过在这深宫中提心吊胆、日夜煎熬?"
“南雄那地方,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比这京城的四方天,要自在得多。”
他看着崇祯,拍了拍他的肩膀。
“况且,朕的南山营就在左近,谁敢欺负你们,朕第一个不答应。”
他这番话,不似君王之言,更像是一个寻常兄长在安慰自己的家人,充满了人情味。
周皇后等人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的恐惧和抗拒,竟在这如沐春风的话语中,不知不觉地消融了许多。
或许……
这,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朱启明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对朱由检道:
“走吧五弟,先去给你皇嫂报平安。”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依旧惊魂未定的田贵妃。
这位以美貌和才情着称的妃子,此刻低眉顺眼,我见犹怜。
然而,就在她微微俯身、衣襟稍有松动的刹那,朱启明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在她那绣着繁复宫装的鹅黄色衣襟之下,竟悄然悬着一枚小巧精致、银光微闪的十字架!
朱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但仅仅千分之一秒后,又恢复如常,快得没有任何人察觉。
他的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十字架?!
她一个深宫贵妃,怎么会佩戴这种东西?!
汤若望……你们的触手,竟然已经伸得这么深了吗?
连皇帝的枕边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