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汤若望跟在小太监身后,亦步亦趋地踏入西暖阁时,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里就是传说中大明帝国的心脏,紫禁城。
而他即将面见的,是这个庞大国度的至高统治者,天子!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双手,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徐光启大人教导的宫廷礼仪。
一进殿,一股混杂着檀香和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敢抬头,目光垂地,快步上前,按照礼节跪倒在地,用还算流利的汉语恭敬地说道:“外臣汤若望,叩见大明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一个年轻但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汤若望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这才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
御座上,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天子,龙袍加身,面容清瘦,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崇祯皇帝。
然而,汤若望的心脏猛地一缩!
在皇帝的御座之侧,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武官常服,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脸上,竟然戴着一张冰冷的、没有任何表情的暗色金属面具!
是他!
汤若望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最近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子身边有位神秘的“朱将军”!
此人以雷霆之势击溃建州女真,俘其三王,解京师之围,受封靖虏将军,总督多镇军务,京营戎政,是这个帝国最精锐军队的实际掌控者!
据说此人常伴君侧,言谈无忌,深得圣眷,无人能及!
一个武夫,一个杀神!
他来见皇帝,为何这个杀神也在此地?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汤若望的脊椎升起,他感到那面具之后,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像解剖青蛙一样,将他从里到外看得一清二楚。
朱启明确实在打量他。
妈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汤若望?
朱启明心里疯狂吐槽。
白瞎了老子一腔期待!
还以为能见到个白胡子飘飘、眼神深邃、充满智慧的西方先哲形象,结果……
就这?
个子不高,瘦得跟个猴似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对贼眉鼠眼滴溜溜乱转,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而且……
朱启明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这哥们儿身上一股什么味儿?好像是劣质奶酪放馊了,又混杂着几个月没洗澡的汗臭,隔着几米远都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就这形象,还跑来给大明“传播文明”?
朱启明心里冷笑。
狗屁的传播文明!真当老子是没读过书的土着?
后世那些打着“人权”、“民主”旗号到处扶贫的,哪个不是为了石油和矿产?
你们这帮神棍,千里迢迢跑来,不图钱不图地,难道真是为了上帝的KpI?
鬼才信!
正好,今天老子就亲自测测你们的成色。
朱启明转向崇祯,微微点头。
崇祯见皇兄示意,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汤若望,徐爱卿在奏疏中对你赞誉有加,说你精通天文历算,所制仪器亦颇为精巧?”
汤若望连忙躬身:“回陛下,外臣不敢当。不过是拾泰西先贤之牙慧,略通皮毛,能为陛下和大学士分忧,是外臣的荣幸。”
“哦?”朱启明从面具后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好奇,“本将也听闻西学精妙,尤其在格物之道上,颇有独到之处。”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比如,我曾在一本译着残卷上看到,贵方有位伟大的先贤,名叫亚里士多德,他对于天体运行、宇宙模型的论述,可谓是开创性的。不知汤先生,对这位先贤的学说有何高见?”
亚里士多德?
汤若望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亚里……什么德?
这是谁?
他努力在脑中搜索着这个拗口的名字,无论是拉丁文还是德意志方言,都对不上号。
难道是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古代学者?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回将军,恕外臣孤陋寡闻,这位……这位亚里士多德先生,外臣……实未曾听闻。或许,是译法有误?不知其在敝国语言中,该如何称呼?”
嗯??!
朱启明心里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不知道亚里士多德?!
开什么国际玩笑!西方哲学的祖师爷!
欧洲思想界的绝对权威!
统治了西方学术界上千年的男人!
你一个神圣罗马帝国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跟我说你没听过?
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朱启明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心念电转。
要么,这洋和尚在跟老子装傻。
要么……那些西方伪史论的观点,他娘的根本就是真的!
他决定再试一次。
“或许吧。”朱启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学术浩如烟海,不知者不为过。”
他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了些:
“罢了,不谈这些枯燥的学问。本将对贵方的艺术也颇为神往,尤其是绘画。"
"那种精准的光影透视,真是令人赞叹。我听闻,在一百多年前,贵方出过一位震古烁今的艺术巨匠,他不仅是画家,还是科学家、工程师,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全才。他的名字,好像是叫……达芬奇?”
达芬奇?
汤若望脸上的茫然更重了,眉头紧锁,那表情就像便秘了十几天一样难受。
达……芬……奇?
这又是个什么鬼?
今天是怎么了?这位面具将军说的名字,怎么一个比一个古怪?
他绞尽脑汁,把他知道的那些宫廷画师、教堂画匠的名字全过了一遍,压根就没有一个叫“达芬奇”的。
“将军恕罪……”汤若望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那面具后的目光烤干了,
“外臣……外臣乃侍奉上帝之人,平日只钻研天文与神学,对于……对于画师之流,所知甚少。这位……达芬奇大师,外臣……也未曾听闻。”
卧了个大槽!
朱启明彻底不淡定了。
如果说不知道亚里士多德,还可以用“术业有专攻”来勉强解释。
可连达芬奇都不知道?!
蒙娜丽莎啊!最后的晚餐啊!文艺复兴三杰之首啊!
这可是你们西方文明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之一!
你一个17世纪的欧洲精英,跟我说你没听过达芬奇?
这已经不是无知了,这是知识体系的根本性断层!
朱启明心中瞬间了然。
骗子!
全他妈是骗子!
什么狗屁的古希腊、古罗马,什么狗屁的文艺复兴!闹了半天,根子都是空的!
所谓的西方伪史论,根本不是空穴来风!
这帮从欧洲来的神棍,自己家的历史都是一笔糊涂账,甚至可能是后世编造出来的,现在却跑到大明来,想给大明“开化启蒙”?
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朱启明缓缓靠回椅背,不再说话,但那面具之后,一双眼睛已经变得冰冷刺骨。
本以为能拆穿几分虚妄,没想到竟扯下了整块遮羞布……
这结果,真是意料之中的计划,遭遇了彻头彻尾的意料之外。
他看着还在那里冷汗直流、一脸懵逼的汤若望,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崇祯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看出了门道。
皇兄三言两语,就把这个被徐爱卿夸上天的洋和尚问得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他看向朱启明,用眼神询问:皇兄,这货……到底什么情况?
朱启明嘴角微微一勾,从面具后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所以,汤先生,你们不远万里,带着一堆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甚至压根不存在的‘先贤智慧’,跑来我煌煌大明,美其名曰‘传播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