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的水利专家立刻回答:“沈主任,那是一片无人半岛,地势很高不可能有村庄。您看到的可能是……是光线折射形成的海市蜃楼,我们本地人叫‘水汽画’,很常见的。”
魏大宝也连忙附和:“对对对!就是水汽画!我小时候经常见!有时候还能看见天上有仙女呢!”
“是吗?”
沈风冷笑:“我对这种自然奇观很感兴趣。韩佳军,把船开过去,我们近距离欣赏一下。”
“主任,那边水文情况不明,而且……”魏大宝还想阻拦。
“出发。”
沈风只说了两个字,便率先登上了冲锋舟。
魏大宝和那位副秘书长的脸在这一刻血色尽失。
冲锋舟破开水面,朝着那片迷雾笼罩的半岛疾驰而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望远镜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那根本不是什么海市蜃楼!
那分明就是一个村庄!
一个破败的村庄!
魏大宝瘫坐在船舱里,浑身抖得像筛糠。
一切都完了。
冲锋舟在半岛一处隐蔽的浅滩靠岸。
一股夹杂潮湿腐烂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被简陋的铁丝网和哨塔包围的村落。
村口的歪脖子树上挂着一块早已腐朽的木牌,上面“龙岩村”三个字依稀可见。
这里才是真正的老龙岩村!
沈风的心脏猛地一沉。
它根本没有被淹没!
它只是被一个弥天大谎用金钱和暴力,从地图上被强行抹去了!
村庄里死气沉沉,听不到一丝人声,连鸡鸣狗叫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一股腐臭味,像是死亡发酵了十几年后散发出的味道。
韩佳军和几名队员端着枪,成品字形战术队列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沈风跟在他们身后,脸色铁青。
越往村里走,眼前的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道路两旁的房屋大多已经坍塌,残垣断壁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几间尚算完好的屋子门窗也用木板钉得死死的。
这哪里是一个村庄,这分明是一座活人的坟墓!
突然,路边一间破败不堪的土坯房里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韩佳军的瞳孔骤然一缩,一个战术手势瞬间打出。
两名队员心领神会,冲上前去一记飞踹,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伴随着一声巨响,向内炸开!
门内的景象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衣衫褴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正蜷缩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气若游丝。
他的脚上竟然还锁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声响让老人艰难地抬起头。浑浊到看不见焦点的眼睛里先是露出恐惧,随即又黯淡下去,化作一片麻木。
他不是个例。
随着调查组的深入,他们在村里的地窖、柴房、废弃的猪圈里陆续发现了更多的村民。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骨瘦如柴,神情呆滞,眼神空洞,像是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们中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妇女,还有几个因为长期的饥饿和虐待变得痴痴傻傻的孩子。
他们就是当年档案记录里那些欢天喜地接受搬迁方案,如今本该在新龙岩村里住洋房、开小车的村民!
真相以一种血淋淋的方式被揭开了。
当年,魏延和魏大宝这对豺狼兄弟为了独吞那笔高达数十亿的巨额拆迁补偿款,联手导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惊天大戏。
他们用一笔零头在几十公里外建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样板工程——“新龙岩村”,并找来一批心腹和远房亲戚扮演村民,专门用来应付上级所有的检查和媒体的宣传。
对于那些故土难离誓死不愿搬迁的真正村民,他们动用手段。
他们对外高调宣布老龙岩村已完成整体搬迁,将在水库蓄水后被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雇佣一支心狠手辣的打手队伍将整个村子用高高的铁丝网和哨塔封锁起来,断绝了这里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们要把这些不听话的钉子户活活困死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让他们在饥饿、疾病和无尽的绝望中,自己烂掉,自己死掉!
十几年过去了,这些被遗忘的人就这样过着猪狗不如,活死人一般的日子。
这时,村子深处的一座青砖大瓦房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叫骂声。
几个光着膀子,满脸横肉,手里拎着镐把棍棒的壮汉冲了出来。
他们正是魏大宝雇来看守的打手。
他们看到沈风这群不速之客先是集体一愣,马上露出凶横跋扈的表情,没把这些穿着便衣的人放在眼里。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把棍子往地上一顿,厉声喝道:“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想死吗?赶紧滚出去!”
韩佳军懒得跟这些杂碎多说一句废话,他抬起手中的微冲枪口对准了刀疤脸的眉心,利索拉起保险打开声。
黑洞洞的枪口让那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打手瞬间腿软了。
他们最多上棍棒,哪里见过真枪实弹,立马服软了。
“不……不要开枪!我们……我们也是听命办事!”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打手们身后的大屋子里传了出来。
“是……是政府的同志吗?是京城来的青天大老爷吗?”
一个头发花白,腰都直不起来的老人拄着一根树枝颤颤巍巍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沈风一行人身上那笔挺的制服,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沈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青天大老爷啊!我们……我们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啊!”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在这一刻将十几年的委屈和绝望全部倾泻出来。
他就是老龙岩村原来的村长,魏富贵。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高高地举过头顶。
“大老爷,这里……这里记着我们村这十几年里,每一个被他们活活饿死、病死的人的名字!还有……还有当年魏延那个畜生,亲口下令把我们关起来的录音!求……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沈风的心脏疼得无法呼吸。
他没有立刻去接,弯下腰将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从泥地上扶了起来。
“老人家,您放心。”
沈风的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从今天起,这里由我来管。”
他接过账本和磁带,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手腕一沉。
他翻开账本的第一页,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和后面跟着的死亡日期刺得他眼睛生疼。
“魏铁牛,男,六十三岁,死于乙亥年冬月初七,病因:饿。”
“王桂香,女,四十一岁,死于丙子年春二月十九,病因:病,无药医。”
“魏狗蛋,男,七岁,死于丁丑年夏六月初三,病因:落水,实为寻食坠崖。”
一页又一页。
这不是账本,这是一份死亡名单!
沈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不是恐惧,是被压抑的愤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早已被韩佳军制服瘫软在地的魏大宝。
“畜生!”
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村庄上空炸响。
调查组的成员们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沈风。
在他们眼中,沈风虽然手腕强硬杀伐果决,但始终保持一种上位者的冷静和克制。
现在他就像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暴怒狂龙!
“主任!”
韩佳军下意识地挡在了沈风面前,他怕沈风一怒之下会当场拧断魏大宝的脖子。
沈风没有停步,用手拨开他。
他走到魏大宝面前蹲下身,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平静声音问:“告诉我,这些年你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