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部更是金碧辉煌,梁柱上盘龙画凤,正中央的供桌由整块的红木打造,上面摆满了崭新的祭品。
沈风的目光越过这些浮华的表面,盯在了供桌后方那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祖宗牌位上。
问题就在这里。
太新了,太整齐了。
几百年的传承,牌位历经风雨,材质、大小、字迹本应各不相同。
可眼前的这些牌位清一色由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大小和形制甚至连上面用正楷书写的名字都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崭新得就像昨天才刚刚刻好。
这哪里是祠堂,这分明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展厅。
韩佳军也看出了不对劲,但他没有作声,只是警惕地站在沈风身后,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
“魏支书,”
沈风的声音平静地听不出喜怒。
“我听说一个家族祠堂牌位的摆放是很有讲究的,功劳越大,辈分越高,位置越是居中显赫。怎么贵村的牌位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魏大宝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底深处闪过慌乱,但立刻被他用更加热情的笑容掩盖过去。
“沈主任您真是明察秋毫!这事儿啊也是我们魏老书记的意思。”
“他老人家说老祠堂的那些牌位历经几百年风雨,有的都开裂了,有的字迹也模糊了,直接搬过来是对祖宗的不敬。”
“所以他老人家特地请了省里最有名的书法家,把所有祖宗的名讳重新誊写,又请了最好的木匠统一用金丝楠木重塑了牌位。这叫辞旧迎新,也体现了我们新时代对先人的敬重嘛!”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甚至还带着几分高瞻远瞩的意味。
调查组里有几个年轻组员甚至露出认同的神色。
沈风却笑了,他走到牌位前,目光从那些崭新的木牌上一一扫过。
“魏支书,我来之前粗略翻阅过一些地方县志。”
“据记载,贵村在明朝嘉靖年间出过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叫魏宗贤。”
“他曾是两广总督,率军平定过倭寇,被朝廷追封为太子太保,是你们龙岩村乃至整个南粤的骄傲。按理说他的牌位应该供奉在最显眼的位置,不知是哪一块?”
沈风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问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问题。
可这个问题刺向魏大宝的死穴。
魏大宝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张了张嘴,眼神游移,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哪里知道什么魏宗贤!
他只是个负责演戏的傀儡,剧本上只写了台词,可没写这些犄角旮旯里的历史!
祠堂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所有村民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露出茫然和紧张。
他们都是被魏大宝叫来演戏的,谁也不知道这位京城来的大官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几百年前的老祖宗。
沈风看着魏大宝窘迫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看来,魏支书贵人多忘事啊。”
他话锋一转,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哦,我明白了。想必是魏宗贤老前辈的牌位太过珍贵,历经数百年已经不适合挪动了,所以就留在了老村的旧祠堂里,对吗?”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魏大宝。
“魏支书,我对魏宗贤老前辈仰慕已久。我想去老村的旧址看一看,亲自祭拜一下这位民族英雄。哪怕旧址已经被水淹没,我也想在岸边对着那片水域鞠个躬,以表敬意。”
“这……这个……”
魏大宝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汗水顺着他肥胖的脸颊流下。
“沈主任,这……这万万不可啊!老村那地方现在是水库的深水区,周围都是悬崖峭壁,太……太危险了!”
“危险?”
“我沈风最不怕的就是危险。”
魏大宝的反对声嘶力竭,理由听起来也十分充分。
水库深水区地形复杂,安全无法保障。
他甚至叫来了几个所谓的老船工,信誓旦旦地描述那片水域的水文情况有多么凶险,水下有多少暗流和漩涡。
南粤省陪同的地方官员也纷纷上前劝阻,言辞恳切,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沈主任金贵之躯,万万不可冒险。
这出双簧演得天衣无缝,换作任何一个爱惜羽毛的官员恐怕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但沈风偏不。
他越是阻拦,沈风就越是肯定那片被淹没的水域之下藏着他想要的答案。
“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风的语气不容置疑:“祭拜先贤是我个人的一个心愿,与工作无关。安全问题不劳各位费心,我自有安排。”
他看向韩佳军,“通知下去,准备冲锋舟和潜水设备。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是!”
韩佳军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
魏大宝和那些地方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
他们没想到沈风竟然如此油盐不进,甚至连军方的设备都准备动用。
但韩家军待的保障人员都是官方批准的,说是视察用途,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一个小时后,在水库边一个临时搭建的码头上,两艘军用冲锋舟已经准备就绪。
韩佳军和几名影子队员换上了潜水服,正在检查设备。
魏大宝和省里的官员们站在一旁面面相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主任,您看……这……真的没必要……”
省里的一位副秘书长硬着头皮做最后的努力。
沈风没有理他,从一名队员手里接过一个望远镜。
那是一具军用高倍望远镜,带着夜视和热成像功能,是影子小队的标配。
他举起望远镜朝着烟波浩渺的水库中央望去。
按照地图和魏大宝的说法,老龙岩村的旧址应该在水库正中心,此刻早已沉在百米深的水下。
本来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沈风在镜头里却捕捉到异常。
透过雾气的缝隙,在水库远端一片被浓雾常年笼罩的半岛上,他隐约看到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些鳞次栉比带着岁月痕迹的青黑色屋顶轮廓。
那个位置按照水库的淹没线地图应该在水下至少五十米!
沈风放下了望远镜,指着远方的半岛问:“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