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二条城。将军府密室。
平田一郎、山中太郎、服部正藏、风魔正雄四人,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将伏波号前姚广孝那番“玉石俱焚”的诛心之言,连同鬼冢那半死不活、如同被抽去魂魄的惨状,尽数禀报于幕府将军足利义满。
足利义满端坐主位,一身华丽狩衣,面沉如水。他指节一下下敲击着名贵的紫檀扶手,那笃笃声如同敲在众人心头。
“神药……傀儡……”他口中喃喃,每一个词都让他脸色阴沉一分。姚广孝的毒计虽未全盘托出,但那赤裸裸的威胁和隐含的灭顶之灾,已让他这位枭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大明……这是要亡我国祚,绝我苗裔啊!”足利义满猛地睁开眼,眼中凶光毕露,却又带着深深的忌惮,“那姚广孝,黑衣妖僧,端的是算尽人心!此局……如何破?”
“将军!”平田一郎咬牙道,“为今之计,唯有向大明展示更大的诚意!割地?赔款?只要……”
“报——!”一名心腹武士惶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平田的话,“将军!大明传播官小泽萝拉,持大明钦使符节,已离港。其行踪……直奔吉野南朝行在。据闻,其下一个目标……是长庆天皇陛下所在的京都御所!”
“什么?!”密室中五人霍然起身,脸色剧变!
“她去找长庆天皇和怀良亲王了?!”足利义满的声音因惊怒而尖利,“她想干什么?!大明……究竟意欲何为?!”
平田一郎心头一动:“将军,大明水师曾说过,大明只要良善,不管贼寇。”他忽地一顿道,“难道说,他们是在确认我皇家正统?”
风魔正雄急道:“我们足利义满将军效忠的长庆天皇陛下才是正统,怀良亲王岂能……”他忽地住口。怀良亲王却是更靠近大明的存在。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每个人的心脏。明军武力如悬顶之剑,姚广孝毒计如附骨之疽,如今这神秘的使者动向,更如迷雾中的鬼爪,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方向。所有的算计,在这绝对的力量和深不见底的谋略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忽地,足利义满一拍桌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让大明支持我!”他沉思片刻,“若是我能统一东瀛,大明岂会不支持我?”
伏波号上,姚广孝凭栏远眺。海风吹拂着他漆黑的僧袍,如同招魂的幡。他手中捻动着那串乌木佛珠,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淡笑。
“少师,”宋青书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望着小泽萝拉座船远去的方向,“小泽此行,直指京都与吉野,倭国朝野,必如沸鼎。”
“沸鼎才好。”姚广孝的声音平淡无波,“水沸则鱼惊,鱼惊则乱窜。南朝余孽,北朝傀儡,公卿门阀,地方豪强……皆在网中。小泽萝拉,便是贫僧投入这沸水中的第一枚石子。”
他缓缓转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看向宋青书,映着海天交界处翻滚的阴云:
“宋真人,可曾听过‘二桃杀三士’?”
“倭国,便是那三士。而‘神药’与‘王道’之名,便是贫僧抛出的……两颗毒桃。”
“让他们争,让他们抢,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待尘埃落定,我大明……自会来收拾残局,取走那满地的……白银。”
佛珠捻动,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哒哒声,如同为这场即将席卷东瀛的血色棋局,敲响了无声的落子之音。
二条城天守阁密室内,烛火将足利义满尚带稚气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平田一郎、山中太郎、服部正藏、风魔正雄四人垂首跪坐,空气凝重如铁。
“让他交出天皇信物如何?”足利义满的声音清冷,带着超越年龄的沉凝,“南朝那帮丧家之犬,不过是倚仗着所谓正统名分苟延残喘。怀良亲王空有野心,却无实力。大明想借他们的手搅乱局面?”
他嘴角勾起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冰冷弧度,“那便如他们所愿!假意允诺南朝,只要长庆天皇交出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镜(仿品信物)以示正统归附幕府,我便助其恢复故土,共抗大明!待信物到手,南朝……哼,便再无利用价值!”
“将军英明!”平田一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此计既全了大明‘恢复王道’的表面文章,又能借机一统南北,整合力量!届时我倭国上下一心,大明再想分化瓦解,便难了。到时候,大明只能支持将军!”
“不过……”风魔正雄面带忧色,“那姚广孝诡诈如狐,岂会看不破?若是他插手其中……”
足利义满稚嫩的手指敲击着榻榻米,发出笃笃轻响,目光锐利如刀:“所以,此计需快,需绝!让南朝以为这是唯一生机,迫不及待交出信物。同时……”
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伊贺魁首服部正藏,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服部正藏大人!姚广孝乃大明谋主,此人不除,我倭国永无宁日。贵流派‘无影’众,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力量了。今夜子时,潜入伏波号,取那妖僧首级,我要让明军群龙无首!”
服部正藏身形一震,眼中爆发出决死厉芒:“嗨!伊贺‘无影’,必不负将军所托!纵是黄泉比良坂,亦斩此獠!”
伏波号,灯火通明如昼,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核心舱室内,姚广孝枯坐灯下,面前摊开的并非佛经,而是一幅精细的东瀛舆图。宋青书静立一旁,气息空明。
“少师,”宋青书目光扫过舆图上吉野的标记,“足利义满此子虽然年幼,却心机深沉,假意议和,实欲吞并南朝。若让其得逞,南北一统,整合力量,于我大计不利。”
姚广孝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在代表南朝吉野行在的位置,嘴角那抹悲悯的笑意带着彻骨的寒意:“宋真人所言极是。此子野心,贫僧岂能不知?南朝,乃贫僧手中搅乱东瀛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岂容他人吞并?”
他拿起一支细笔,饱蘸朱砂,在舆图旁一张素笺上疾书数行,字迹瘦硬如铁钩银划,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
谕南朝怀良亲王:幕府议和,包藏祸心。信物一失,身死族灭。欲存宗庙,唯持神器,倚仗天朝之威。慎之!慎之!
“速遣锦衣卫秘使,将此谕令,务必赶在足利使者之前,送入吉野怀良亲王之手!”
张无忌道:“此密信关系非小,就烦劳杨左使亲自走一趟吧!”
杨逍躬身道:“遵教主圣谕!”接过密信,身形一闪,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宋青书心中凛然。此计果然狠辣。一纸书信,便彻底堵死了足利义满假意议和、吞并南朝之路。南朝为自保,必死死抱住神器信物,更会彻底倒向大明,与幕府势成水火。东瀛这潭水,被姚广孝彻底搅浑了!分裂,才符合大明的利益!
就在此时,宋青书空明澄澈的心境中,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数十颗微不可察的石子。一丝丝极其微弱、带着阴冷杀意的气息,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正从船舷各个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这些气息隐匿功夫登峰造极,心跳、呼吸近乎停滞,与船体的阴影、海风的呜咽几乎融为一体。
“来了。”宋青书的声音平淡无波。
姚广孝头也未抬,依旧专注地看着舆图,只是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那抹笑意更深,带着一丝嘲弄:“伊贺‘无影’?名字取得不错。可惜,在真正的‘空’与‘明’面前,终究只是……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