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那幽灵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舱门外的阴影里,看着舱内被制服的忍者,尤其是面如死灰的鬼冢,枯寂的脸上露出一丝洞悉一切的微笑。他缓缓踱步进来,漆黑的僧袍拂过冰冷的地板,停在鬼冢面前。
“阿弥陀佛。”姚广孝宣了一声佛号,声音低沉而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抵鬼冢绝望的心底,“施主煞气缠身,强取豪夺,终遭天谴。神药非药,乃天道人心。尔等所盗,不过引鸩止渴之剧毒耳。”
鬼冢瞳孔猛地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因经脉被封,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姚广孝俯下身,凑近鬼冢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回去告诉平田一郎,神药……已在他腹中生根。此‘药’无解,唯我大明……可赐其一线生机。是生是死,是荣是辱,让他……自己选。” 说罢,他枯瘦的手指在鬼冢肩头某个穴位轻轻一拂。
鬼冢只觉一股微弱却诡异的气流钻入体内,瞬间冲开了部分被封的经脉,喉咙一松,一口黑血猛地喷了出来!他惊恐地看着姚广孝那张近在咫尺、带着悲悯微笑却比恶鬼更可怕的脸,浑身如坠冰窟,彻底瘫软下去。姚广孝直起身,掸了掸僧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那句如同诅咒的低语,在充满血腥和硝烟味的舱室里幽幽回荡。
伏波号旗舰,帅帐之内。海图旁新悬一幅墨迹淋漓的东瀛全图,其上朱砂点点,如血如星,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峦河谷间的隐秘所在。宋青书修长手指点在一处标注“石见”的山形符号上,指尖真气微吐,竟令那墨线隐隐透出银辉。
“李将军请看,”宋青书声音清越,“此图乃我大明江湖义士,历时十载,以命相搏,方潜入倭国各藩秘地勘测所得。(其实是宋青书手绘。但他无法解释来历,只得推脱为一位不愿意出尘的江湖义士所为。)石见、佐渡、生野……凡倭岛银脉所聚,矿洞所开,皆在此图之上!此乃倭国膏血命脉,亦是我大明千秋钱粮之基!”
李文忠虎目精光爆射,盯着图中那象征着无尽财富的朱砂标记,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跳起:“有此神图,何须再与那些倭奴虚与委蛇!宋真人,姚少师,我大军船坚炮利,神机营横扫千军。何不挥师直进,踏平四岛?将这些银山尽数纳入我大明版图,岂不痛快?!”
“阿弥陀佛。”姚广孝的声音如同幽潭之水,瞬间浇熄了帐中升腾的燥热战意。他一身黑衣,自阴影中踱步而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地图上那代表京都御所的标记,目光却穿透了图纸,投向更幽邃的远方。
“李帅豪气干云,贫僧钦佩。”他微微摇头,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冰冷寒芒,“然四岛虽弹丸,然山林险恶,民风悍野,更有诸多割据枭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行雷霆扫穴,其一,我军纵有神兵利器,深入山林剿匪,伤亡必巨。其二,纵占银山,倭奴岂会甘心为奴?暴动、破坏、暗中损耗,防不胜防。此非取财之道,实乃取祸之根也。”
他手指缓缓移动,从代表幕府的“二条城”滑向代表南朝流亡朝廷的“吉野”,最终点在象征皇室的“京都御所”之上,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寒气:
“欲取其财,先乱其国。欲亡其种,先绝其嗣。”姚广孝的声音陡然转轻,却字字如冰锥凿入在场诸人心底,“倭国如今,南北对峙,群雄并起,此乃天赐良机。我大明只需……一拉一压。”
他目光扫过神色凝重的众人:“一拉,赐其‘神药’。助其抵御天花,博其感恩,更可……无声无息,断其万代繁衍之机。此乃釜底抽薪,百年大计。”
“这一压,”他指尖重重敲在“幕府”与“南朝”的标记上,“扶持傀儡,挑动内斗。或助幕府剿南朝‘叛逆’,或助南朝讨幕府‘僭越’。令其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待其精壮凋零,豪强尽丧,我大明再以‘吊民伐罪’、‘恢复王道’之名,遣天兵入主京都!”
姚广孝嘴角勾起一丝悲悯与残酷交织的弧度,目光最终定格在“京都御所”:
“待得尘埃落定,倭国已成焦土。那所谓天皇血脉……”
他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森然鬼气,“或可留一女,赐婚我大明宗室。然倭寇反复,性如豺狼,天皇或其子嗣,必‘意外’殒命于乱军之中。届时,我大明自当扶持那位流着我大明皇室血脉的‘王子’登基,以‘替母族、替外祖父报仇’之名,行犁庭扫穴、斩草除根之实……倭国,自此除名于海东。其民,为矿奴;其地,为银库。此乃……王道。”
帐内一片死寂。饶是李文忠身经百战,杀人如麻,也被这绵长阴毒、诛心灭族的连环毒计算得脊背发凉。杨逍、范遥等明教豪杰,亦神色凛然。张无忌眉头紧锁,眼中隐有不忍。
唯有宋青书,静立图前,面色如古井无波。他来自数百年后,深知那片岛屿孕育的恶魔曾给神州带来何等浩劫。姚广孝此计,虽毒绝人寰,却似为那未来滔天血债提前降下的天罚。他心中寒意凛冽,却又有一丝宿命般的冰冷认同——对付豺狼,仁义是枷锁,唯有更狠的毒牙。
“少师……此计……”李文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震撼,眼中已燃起另一种炽热,“当真是……算无遗策!末将,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