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宇辰作为白鸢,还是会去他的单位上班,顺便捕猎人类。
他每次回家,还没有进家门,就听到门里传出一阵小孩倒腾脚步的哒哒声,对方小跑到门口来迎接他,每次都如此,乐此不疲。
他总是主动为寄生兽父亲开门,满脸写着开心,好像看到他这个假爸爸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相处的日子里,卿宇辰知道了假儿子的名字,白冷星。
他不会喊对方名字,也没有任何亲昵的叫法,有事吩咐他做的时候,直接说事,没事的时候,他就干自己的,丝毫不关注对方。
即便如此,小白冷星也没有任何怨言,他好像这样就很满足了。
不过上表情课的时候除外,小白冷星以教“爸爸”笑为由,让卿宇辰和他一起做各种活动,打球、打水漂、放风筝、骑自行车、吃烧烤,玩游乐设施,等等。
然而,寄生兽对教学成果并不满意,他对“小老师”说:“你让我做的这些活动,似乎并不能让我学会笑。”
他不会对这些活动产生厌烦的情绪,同样也不会产生欣喜的感觉,简单地说,就是彻底无感。
白冷星连忙说:“也许是时间还不够。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办法,你帮我参加家长会吧!”
寄生兽当场拒绝,他嫌弃开家长会时间太长,且不能自由活动。
小男孩马上搬出了足够的理由:“你能在家长会上看到各种表情,有的人喜悦,有的人羞愧,有的人愤怒,特别精彩,可以把参加家长会当成学习表情的一种方式!”
卿宇辰同意了,但是到了家长会那天,他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拖到了最后一个才进教室。
老师对白冷星大加赞扬,他也没兴趣,就随便听听。
直到老师表扬白冷星写的作文《我的爸爸》,还告诉寄生兽,作文就在桌面上摆着。
卿宇辰一开始以为,白冷星写的是他那个被吃掉的亲爹,结果作文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爸爸是上天赐给我的,是我偷偷对着星空许了无数个愿望,才终于实现的。”
卿宇辰再往后看了一段,发现是写自己的,他不禁心想:我有什么好写的?
寄生兽没觉得自己特别照顾这个孩子,无非是允许他继续留在那个家里,拿他父亲的钱给了他,自己暂时没有吃他,仅此而已。
如果这也算是“好”,那这个人类对“好”的要求未免太低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拿起桌上的作文纸,阅读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眼中的自己,竟和对方眼中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男孩把自己给他零花钱,带他去游乐场,给他买衣服,吓跑那三个熊孩子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还有他们上表情课,一起做的那些活动,这些在卿宇辰看来,只是装装样子的行为,在这个孩子眼里,却是那样弥足珍贵。
他在作文的最后说:“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爸爸是怎样的,但在我的心目中,我的爸爸是最好的,他帅气、强大、无所不能,最重要的是,呆在他身边,我完全不会感到害怕。
爸爸,谢谢你来到我身边,我真的好喜欢你!
如果可能,我还想多了解你一点,下次,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卿宇辰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让他非常受用。仿佛有一道暖流从他的心口淌过,卿宇辰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一切都被海燃看在眼里,她没想到卿宇辰和白冷星是这样相遇的,她猜测,对方就是这个时候学会笑的。
比起同类,人类在传情达意这方面,还是比寄生兽领先太多了。自己就是在周围人类爱的包围下,慢慢领悟感情,学会感情的。
家长会后,卿宇辰和白冷星一起回家,照例是卿宇辰走在前面,小白冷星一路小跑着跟随。
与以往不同的是,卿宇辰走着走着,脚步渐渐放慢,让小男孩能够跟上自己的步伐。
“小白。”卿宇辰突然喊出一个称呼,以前他都只管对方叫“人类”,或者“人类幼崽”,现在他突然想送对方一个具体的称呼。
寄生兽记起人类养猫狗的时候,都给宠物起个昵称,于是他也给自己饲养的人类起了一个。
男孩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是在喊自己,他脸上立刻流露出欣喜万分的表情。
卿宇辰缓缓开口:“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同类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很少。”
白冷星下意识地接话:“那你一定很孤单吧?”
“孤单?”卿宇辰反复咀嚼这个词,活得久了,他的想法越来越复杂,经常会面对夜空,发呆许久,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生物都格格不入,原来,这是感觉到孤单了。
他点点头,“好像是的。”
男孩马上伸出小手,握住了寄生兽的一只手,他仰起头,无比真诚地说:“爸爸不孤单,以后有我陪着你。”
寄生兽突然盯着白冷星,把小男孩看得怯生生地又缩回了手:“怎、怎么了?”
“呵……”卿宇辰发出一声轻笑,他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笑容,不同于以往的僵硬,意外地自然。
“真有意思,一个生命有限的人类,居然会想着陪我?”寄生兽收回笑容,蹲了下来,视线与白冷星平齐,“小白,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同类?”
卿宇辰心想:你如果是我的同类,说陪我这种话,我还愿意相信。
白冷星对寄生兽的话,有自己的理解:“你的意思是,你的生命是无限的吗?”
寄生兽告诉他:“只要我一直不停地换,我就能一直活下去。可是小白,你不行,你们人类,最多不过百年光景,你要怎么陪着我?”
白冷星努力地思考,问出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爸爸,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我变成你的同类?”
卿宇辰盯着男孩的小脑袋瓜打量,他想,如果让一个同类寄生他……但是,被寄生的他还是小白吗?
他还会说出“爸爸不孤单,以后有我陪着你”这种话吗?
卿宇辰否定了这个方案:“如果我那样做,你就不是你了。”
男孩听不懂,露出一脸迷茫,寄生兽重新站直身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吗?还听不听?”
卿宇辰看到男孩作文的最后那句——“如果可能,我还想多了解你一点,下次,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他就想分享一下自己的经历。
“听!”男孩马上应答,接下来,他们一边往家里走,寄生兽一边给他讲自己的经历,白冷星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等卿宇辰讲完,他们也差不多到家了,各回各的房间休息,寄生兽本体不需要休息,躺在床上也只是为了让人类部分放松一下。
他躺到半夜,突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闷雷声,看样子是要下暴雨了。
这雷声似乎提醒了他,卿宇辰突然意识到,自己把经历都讲给了一个人类,万一这孩子把那些事说出去怎么办?
之前,他把实话告诉小叶、老豆、智清,都没有换来好结果,这个孩子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
不行,自己应该趁着他还没有说出去,把他杀死!
卿宇辰这样想着,从床上坐起来,不过没等他去找人类,人类倒反过来找他了。
小白冷星抱着自己的被子,站在寄生兽父亲的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外面打雷,我能在你的房间待着吗?放心,我就靠着您坐着,不打扰您休息。”
卿宇辰正好想杀他,就说“好”,小孩裹着被子,靠坐在寄生兽身边,他似乎全身心地信任着对方,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寄生兽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虽然这个孩子对自己处处示好,但他可能只是为了生存,毕竟他需要自己给他钱生活。
不要忘了夜鹫、小叶、老豆、智清的前车之鉴,你在人类身上,已经吃够亏了。
这恐怕又是人类哄骗别人的伎俩,想不到这个人类小小年纪,居然就掌握了这样的技能。
卿宇辰想到这,将自己的脸变得十分可怖,一半仍然保留人类的模样,另一半则化成盘根错节的触手。
无数诡异的触手蠕动着,发出怪物般的低鸣,一柄利刃正在其中一根触手上凝聚而成。杀死这个幼小的人类,简直不要太简单。
白冷星突然看到父亲变成这个样子,只经历了短暂的惊讶就很快镇定下来,他甚至伸出一只手去触摸对方的触手,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欣赏:
“这个样子的爸爸,看起来更帅,更强大了,好神奇啊!”
不对啊,你这个反应让我怎么痛快下刀?
卿宇辰阴恻恻地说:“你知不知道,如果哪一天食物不充足了,我会把你吃掉!”
在他的设想里,这个孩子听到他这么说,会惊恐,会跳起来逃走,甚至惊呼,喊人来救命。
寄生兽已经决定,对方如果做出以上任何一种行为,他就马上杀了他灭口。
但是白冷星听完后,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他依然紧紧地依偎在寄生兽身边,就好像,他平静地接受一切死亡的结局,他缓慢而轻声地说:
“我遇到爸爸的那一天,本来就是去自杀的,我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是爸爸救了我,还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我这条命是爸爸救的,如果爸爸只有吃掉我才能活下去,那你就吃吧!”
轰隆!一道惊雷从窗外划过,照亮了卿宇辰的半张人类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