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卿宇辰再也没有同任何人类亲近过了,他开始只与同类来往,他觉得既然大家都是寄生兽,应该能够彼此理解。
果然,寄生兽之间来往非常简单,无非就是一起狩猎,互相打掩护,等等。并且由于卿宇辰比其他寄生兽都要强,同类们自觉地尊他为首,寄生兽的世界,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
这种相处模式令卿宇辰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他和同类之间似乎有一层隔膜,一种很强烈的距离感,他们只要一感知到他的波动,就本能地敬畏他,与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这种距离感让卿宇辰觉得,自己与同类也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他也说不清楚。
他渴望获得一种东西,无论是在人类那里,还是在同类那里,都得不到,可是他究竟渴望什么呢?
卿宇辰一边琢磨这个问题,一边途经一个老旧小区。
此时正值夜晚,月亮高悬,他走到一栋居民楼下,突然感觉到头顶有东西落下来。
寄生兽的头部瞬间变形成触手,接住高空抛下的物体。
“走在路上,还能遇到高空抛物,啧啧,人类真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嗯?触手里的手感不对,自己托住的,好像是一个人?
他把对方放下地,果然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人类幼崽。
他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个人类幼崽,对方是一个看起来严重营养不良的男孩,穿得也很破旧。
男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卿宇辰随口说道:“原来是空中掉下来一块肉,可惜看起来太瘦小,还不够我塞牙缝。”
寄生兽有点遗憾,对方如果是个成年人,或者长得胖一点,他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他觉得自己这样说,这幼崽肯定吓坏了,他准备在对方发出尖叫前,拿对方塞牙缝。
令他意外的是,人类幼崽一点都不怕,反而镇定自若地开口:“听你这么说,难道你会吃人吗?”
卿宇辰觉得这个人类有点意思,小小年纪居然一点都不害怕,比一些成年人类有胆色。
于是他也毫不遮掩地承认:“当然,那可是我的主要口粮。”
小小的人类立刻对着卿宇辰脱口而出:“那我请你吃大餐吧,肉比我多。”
嗯?卿宇辰琢磨:这么点大的人类能请我吃什么?
寄生兽带着一点好奇,跟着这幼崽去了一户人家,门开了,屋里是一个成年男子。
寄生兽瞬间就明白,这是幼崽请自己吃的“大餐”。
开门的成年人类刚骂了一句,就被卿宇辰推进屋宰了,美美地吃起来。他发现,自己吃人的时候,那个人类幼崽并没有逃走,或者呼喊,而是隔着门,静静地等他吃完。
卿宇辰觉得对方有点眼力劲,于是他吃完人后就主动招呼对方进来。
人类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他的表情只是稍微有点害怕,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寄生兽第一次看到胆子这么大的人类幼崽,虽说他吃得很干净,但还是剩下了大滩血迹和人头骨。
这小孩的表现完全不像他的同龄人,他表现出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冷漠反应,如果不是卿宇辰感受不到丝毫同类波动,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一只小寄生兽了。
寄生兽让人类打扫干净地面,人类也照做,小孩打扫卫生的时候,寄生兽就在这户人家里翻找起来,然后他注意到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孩子,成年人就是自己吃掉的那个,孩子便是打扫卫生的那个人类幼崽。
两个人的脸放在一起对比,卿宇辰才发现他们长得非常像,应该是有血缘关系。
于是他拿起那张合影,喊来男孩,问:“为什么你和我吃掉的人有一张这样的照片?你是这个家里的成员?”
对方冷着一张脸回答:“他是我的父亲。”
“哦?”卿宇辰对这小孩的兴趣又增添了一分,“你们人类不是最讲感情的吗?为什么让我吃掉你的父亲?”
男孩回答:“他总打我,我怕哪一天被他打死了。”
卿宇辰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他觉得这孩子的心狠程度像夜鹫,不,比他更狠,他评价对方:“借助外力干掉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以你这个人类幼崽的年龄来看,心智远超你的同类同龄人,不错,既聪明又冷酷。”
同时他也有些遗憾:“可惜你不是我的同类,否则倒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对方如果是寄生兽,卿宇辰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帮手,他太需要一个聪明又忠诚的助力者了。
那男孩带着好奇的口吻问:“你是什么生物啊?”
卿宇辰口气一冷:“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自己之前就是对和尚泄露得太多,才差点让他谋害自己。
男孩马上口风一转:“我的意思是,我该如何称呼您?总得有个叫法吧?”
“称呼什么的不重要。”寄生兽回答。
“您没有名字吗?”男孩又问。
“我的名字可以随时换,并不固定。名字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卿宇辰眯起眼睛,向男孩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看到我吃了你的父亲,难道不怕我接下来吃你?为什么刚才我吃人的时候,不趁机跑掉?”
男孩回答:“你说过,我太瘦小,不够你填牙缝。你没吃饭之前都不肯吃我,现在你吃了那个男人,肚子里有食物了,更不可能吃我了。”
卿宇辰对男孩的回答很满意,对方思维清晰,说话有条有理,适合给自己打掩护,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收这个人类幼崽当“儿子”,当然,这不过是掩人耳目,他觉得一个带孩子的爸爸,这个身份可以让周围人类减少对他的戒心。
“不错,你看起来很识时务,我吃人的时候,你没有在门外大喊大叫。你刚才不是问我,该如何称呼我吗?很简单,你父亲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那个男人叫白鸢,那我以后要叫你‘白鸢’,还是‘爸爸’?”男孩请示。
“按照你们人类的规矩,直呼父亲的姓名不合适吧?以后在外人面前,你称呼我为——‘爸爸’。在家的时候,你愿意喊就喊,不愿意喊就不喊。”
这之后,卿宇辰就把自己变成了白鸢的样子,并且给小男孩定下自己的规矩:“我们在家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对外,你要配合我,帮我掩盖真实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清楚吗?”
男孩当即表示:“您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在外面,我会配合您演好父子,不让别人察觉出您的真实身份!”
果然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卿宇辰从白鸢的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小男孩:“我没有饲养过人类,不知道人类幼崽该吃什么,你用这个去买吃的。”
男孩的眼睛瞪大了,他接钱的手都在抖,就好像他从来不曾拥有过这些,他激动地冲向门口,临出门前,突然扭头问寄生兽:“需要我帮您带什么吗?”
寄生兽刚刚吃完一整个成年人,自然不用再吃。他现在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已经尽量减少捕猎的次数了。
像蟒蛇一样,每吞噬一次人类,就把能量留在体内,慢慢消化。
男孩就跑出门去买东西了。卿宇辰也懒得再管他,闲来无事,他就开始练习人类的表情,尤其是笑。
他觉得,笑可以让自己变出的脸更有亲和力,猎物更容易上当。
某天,他又对着镜子练习时,那个人类“儿子”走了过来:“您在练习表情吗?”
这小家伙猜得真准,卿宇辰收起镜子,扭头望向他:“对,不过你们人类的表情太难模仿了,你教教我怎么笑才自然。”
卿宇辰觉得光靠自己练习,他可能永远学不会,人类最擅长表情这个技能,不如让人类教。
“啊?您让我教您笑?”男孩尝试着做出一个笑容当作示范,可惜他摆了半天面部肌肉,都没能挤出一个自然的笑。
寄生兽望着人类幼崽硬挤出来的笑,说:“你这个笑的水平和我差不多啊,你还是个人类吗?怎么不会笑?”
男孩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自己都快忘记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一时半会笑不出来。”
卿宇辰突然想到老豆说过的一句话:“人类的孩子都无法抗拒游乐场的魅力。”
他还对自己说:“爸爸以前亏欠你,都没带你去过游乐场,爸爸现在可以好好陪你了,走,爸陪你坐摩天轮去!”
当初被自己拒绝了。
现在,他把这个人类幼崽带去了游乐场,这个小男孩简直玩疯了,几乎把每个项目都玩了一遍,开心得咯咯直笑。
寄生兽表示:“我已经让你笑出来了,现在轮到你让我笑出来。”
男孩流露出犯难的表情:“心里感到高兴,自然而然就笑出来了呀,这要我怎么帮你呢?你有没有试过让自己高兴?”
寄生兽摇了摇头:“我无法理解高兴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男孩诚心诚意地建议:“要不你和我一起去玩吧!说不定就能高兴了。”
卿宇辰摇摇头:“我以前自己独自试过那些游乐设备,没用。”他把老豆杀掉后,曾经独自坐在摩天轮上,坐了一整个下午。
“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玩的缘故,我们一起去玩,有人陪着,说不定就不一样了。”男孩认真地分析。
卿宇辰不认同他这个观点,他们正讨论着,一个年轻的雌性人类抱着她的幼崽路过。
幼崽也是一个雌性,她大声地说:“妈妈你看,那个小哥哥为什么穿得那么破烂,他的爸爸却穿得那样好,看起来好奇怪呀!是那个爸爸不肯给自己的儿子买新衣服吗?”
成年雌性斥责了她的幼崽一句,就抱着崽跑路了。
听了小雌性的话,卿宇辰才认真审视自己所收养的人类“儿子”的穿着:脏污的上衣,看不清底色的裤子,破了一个洞露出脚趾的鞋。再对比自己的穿着,确实可疑。
“看来被怀疑了呢,这可不行。你跟我来。”
卿宇辰把小男孩带去了大型商场,让童装柜台的售货员给小孩搭配衣服和鞋,为了避免再来买的麻烦,他让售货员给他配了许多套,把男孩未来一两年内可能长大,需要穿的尺码也买了。
买完东西,他让男孩自己扛着购物袋,他才懒得替人类拿东西,也不会等他,于是就自己大步流星在前面走。
走出好远,才发现这个“儿子”并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又折返回去看看,结果望见三个熊孩子正围绕着男孩。
男孩第一个注意到了寄生兽,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大喊了一声:“爸爸!”
卿宇辰看到自己买的衣服和鞋在这三个熊孩子怀里,他心底感到不爽,眼神像一条淬了毒的眼镜王蛇,俯视着三个熊孩子:“喂,你们三个,要么把我的东西放下,要么被我切碎做成零食。”
三个熊孩子吓得丢下东西就跑路了。
小男孩的眼圈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寄生兽望着他,显然不太明白:“让你教我笑,怎么还哭了?”
男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我、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有爸爸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我太开心了。”
卿宇辰非常不理解,自己做了什么就让他幸福了。
男孩不可能知道卿宇辰的想法,他擦干净眼泪,信誓旦旦地说:“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教会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