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策依旧站在土堆上,看着浓雾中渐渐熄灭的火光和士兵们忙碌的身影。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刘瞎子上前汇报战果,眼中闪烁着胜利后的兴奋。
王策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看到了郏县城头上那双同样阴鸷而愤怒的眼睛。
“雾要散了。”
王策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营寨内,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雾气的潮湿。
战士们抱着武器,靠在冰冷的炮管或工事上,抓紧时间休息。
他们的眼神依旧锐利,身体依旧紧绷。
他们的信念很坚定:跟着大人,杀敌,活下去,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黎明的曙光艰难地撕破厚重的晨雾,将营寨前那片修罗场再次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中。
王策站在营寨最高处的木台上眺望。
王策扫视着远处的闯军大营,敌人如同苏醒巨兽般开始蠕动,号角声低沉而连绵,旌旗招展,黑压压的人潮开始汇聚、分流。
周德彪的声音带着凝重“”“大人,闯贼动了!”
“看这架势,怕是不下数万!”
王策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如鹰:“李自成学乖了。罗汝才的血,没白流。”
预想中排山倒海般的集团冲锋并未出现,闯军阵中,如同蚁群般分流出数十股、上百股小部队,每队人数多则上千,少则数百。
他们并未组成密集阵型,而是极其分散地拉开距离,如同撒豆子般散落在广阔的攻击面上,士兵之间保持着数步甚至十步的间隔。
闯军士兵弓着腰,利用地形起伏、沟壑、枯树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山坡前进。
这种散兵游勇式的推进,对依赖线列齐射和密集炮火杀伤的天策军来说,效果大打折扣。
王策吩咐几句,火器统领大声传达了命令:“自由射击!瞄准了打!”
“砰!砰!砰……”
枪声零星地响起,不再是昨日那种震撼人心的密集轮射。
训练有素的火枪手们依托工事,冷静地瞄准那些闪动的身影扣动扳机。
在一百米的距离上,战士们的火枪射击精度很准确,命中率达到五成以上。
不过闯军也立刻改变了策略,开始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战士们往往几枪才能撂倒一个目标。
而且敌人一倒下,附近的闯军立刻缩回掩体或改变路线,绝不硬冲。
“开炮!”
刘瞎子对着炮队下令。
“轰!轰!”
几门野战炮发出怒吼,炮弹带着尖啸落下。
剧烈的爆炸将几具尸体打得碎屑纷飞,弹片扫倒了几个倒霉的、靠得略近的闯军。
闯军如同受惊的兔子,在听到炮声之后就伏低了身体,或躲进了土坑。
炮手们又进了几次射击,但往日那种一炮下去血肉横飞的场面不见了,换来的是对方狼狈却有效的规避。
这种小股、分散、试探性的进攻,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了一整个上午。
闯军并不急于靠近天策军的核心防线,他们如同狡猾的狼群,在火枪和火炮的射程边缘反复试探、骚扰。
王策苦笑:敌人这是在测试火枪火炮的射程啊。
一旦天策军火力稍歇,敌人就探头探脑地向前拱几步。
当枪炮声响起,他们立刻缩回去或者就地隐蔽。
天策军的弹药在消耗,士兵的精力也在这种持续不断的神经紧绷中被消磨。
更令人恼火的是,这种攻击毫无荣誉感可言,纯粹就是不讲武德的耍流氓。
“狗日的李自成!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一个老兵愤愤地咒骂着,他试图开枪打死一个探头探脑的闯军,但却击中了闯军前方的势头,子弹只溅起一片碎石。
王策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一切。
李自成很狡猾,他开始改变战术了。
这种散兵袭扰,目的明确,消耗、疲惫、试探,寻找防线的薄弱点,同时为主力真正的攻击创造条件。
看来,李自成是打算长时间的围困和骚扰了。
如果王策没有系统帮助,估计这次就死定了。
王策下令各部轮换休息,保持体力,严格控制弹药消耗。
燧发枪营的神射手被集中起来,专门负责狙杀那些冒头观察或试图靠得更近的闯军头目。
沉闷的拉锯战持续到午后,又到黄昏。
闯军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一波骚扰退下,另一波又悄然填补上来。
天策军阵地前倒下的闯军尸体越来越多,但始终未能形成昨日那种震撼性的杀伤。
士兵们的脸上开始浮现疲惫和压抑的怒火,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比面对集团冲锋更让人憋屈。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黑暗再次笼罩大地,持续了一天的骚扰似乎暂时停歇了,山坡下方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
只有夜风卷过战场,带来浓烈的血腥和硝烟混合的死亡气息。
然而,王策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他嗅到了比白日更危险的信号。
“传令!加强夜间警戒!”
“所有火器弹药加强防护,检查防火棚!”
王策的命令快速而清晰地下达。
他知道,李自成的杀招,很可能就在这夜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