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草的花瓣沾着夜露，在油灯下泛着莹润的光。红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刚摘下的第二片花瓣压进拓本，石灵的虚影又从石片里探出头，鼻尖轻轻蹭着她的指尖，像是在撒娇。
“别闹呀，”她笑着躲开，指尖却被那点金光烫得微微发麻，“再闹张婆婆该来催歇息了。”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张婆婆端着碗温热的陈皮蜜水进来，看见石灵虚影，浑浊的眼睛笑成了缝：“瞧瞧这小家伙，比小石头还黏人。”
石灵像是听懂了，倏地缩回石片里，只留额间的朱砂痣在石面上闪了闪。红袄小姑娘接过蜜水，陈皮的微苦混着蜜的甜在舌尖散开，她忽然想起白日里信使说的话，仰头问：“张婆婆，‘惊鸿榜’上的宗门，是不是都有厉害的法器呀？我们的法器，就是这石片和清灵草吗？”
张婆婆坐在她身边，粗糙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傻孩子，法器哪有定数？你阿娘当年用一根织布的竹梭，不也在‘护界榜’上留了名？真正厉害的，是心里的光。”她指着石片上闪烁的朱砂痣，“你看它，本是块无主的顽石，被你暖出了灵智，这才是最难得的。”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响，是小弹和阿石在练新改的剑穗。月光下，他们的身影忽明忽暗，剑穗上的桂花随着挥剑的动作簌簌落下，竟在地上铺了层浅黄的碎金。青禾站在廊下看，手里拿着本翻得卷边的《器灵要术》，时不时喊一声：“手腕再沉些！让棉线里的桂气顺着灵力走！”
丹房的灯亮到后半夜才熄。红袄小姑娘抱着石片躺在榻上，鼻尖萦绕着陈皮和桂花的香气，石片里的金光渐渐与她的呼吸同步，忽明忽暗。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见石灵化作小鹿，在一片开满清灵草的坡上奔跑，而她手里的拓本飞了起来，“丹鼎榜”“器灵榜”上的字迹都活了过来，化作星子，落在小鹿的角上。
第二日天刚亮，外门的婆婆们就带着新采的艾草来了。李奶奶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却不妨碍她飞针走线：“这‘寒雾香囊’得用艾草混着补天石粉，再缝上七颗桂花籽，才能把浊气挡在三尺外。”王婆婆则在给香囊缀流苏，每根流苏都要缠上三圈青线：“青属木，木主生，能护着孩子们心脉安稳。”
青禾带着弟子们去后山寻清灵草的种子。小弹的竹篮里很快就装满了，他兴奋地喊：“青禾师姐你看！这颗种子上有金光！是不是石灵偷偷留下的？”青禾接过种子，果然见表皮泛着淡淡的金，她小心地放进玉盒里：“等回来种在丹房，说不定能长出会发光的灵草。”
我在观星台修订阵图，忽然发现阵眼的位置留着个小小的空缺。正思忖间，红袄小姑娘抱着石片跑上来，石灵的虚影在她肩头跳跃：“先生，能不能把它也画进阵里？它说想帮忙。”石片上的朱砂痣闪了闪，竟在台面上投射出一道微光，正好填补了阵眼的空缺。
阵图瞬间亮起，原本分散的灵力线如水流般汇聚，在台面上凝成朵青金色的花——花心是石灵的朱砂痣，花瓣是香囊的纹路，花叶间还缠着剑穗上的青线。我忽然明白，这才是最完整的阵图：不止有修士的力量，更有精怪的灵、凡人的巧、草木的生。
暮色降临时，第一批“寒雾香囊”做好了。每个香囊上都缝着片清灵草的花瓣，李奶奶特意在红袄小姑娘的香囊上多缀了颗桂花形的玉扣：“这是用补天石碎块磨的，戴着它，石灵也能跟着沾点灵气。”
石片里的金光突然大盛，竟在墙上投射出一行小字，像是用金粉写的：“一起去。”红袄小姑娘捂住嘴，眼里瞬间蓄满了泪——这是石灵第一次“说话”，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誓言都动人。
灶上的陈皮粥又开了，这次张婆婆在粥里加了新采的莲子。香气漫过丹房，漫过正在打包法器的弟子们，漫过廊下晾晒的剑穗，最后飘到观星台，与阵图上的青光缠在一起。
离行的前一夜，所有人都没睡。外门的婆婆们坐在灯下，给每个弟子的行囊里塞平安符；青禾在剑穗上系上最后一片清灵草花瓣；小弹和阿石在比试新练的剑法，剑穗相撞时，桂花簌簌落下；红袄小姑娘把石片贴在脸颊上，轻声说：“明天，我们一起让‘惊鸿榜’记住清禾宗，好不好？”
石片上的朱砂痣闪了闪，像是在说：“好。”
窗外的月光淌进丹房，照在那本夹着清灵草花瓣的“丹鼎榜”拓本上，花瓣的碧色与石灵的金色交融，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温柔的光。
启行那日，女娲宫的晨雾里飘着桂花的甜香。外门的婆婆们站在山门口，手里攥着连夜缝好的平安符，符纸边角还沾着点清灵草的碎末。张婆婆把最后一张符塞进红袄小姑娘的行囊，指尖在她衣襟上的石片印轻轻按了按：“记着，想家了就摸摸它，石灵会给你带路的。”
青鸾的队伍在晨光里展开翅膀，像一片流动的云。小弹骑着领头的青鸾，腰间挂着个鼓鼓的布包，里面是阿石连夜削的竹剑——剑鞘上刻着新的阵图，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点补天石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阿石哥说这剑能劈开三阶魔兽的防御！”他回头冲丹房的方向喊，声音被风卷着，送进还在忙碌的阿石耳里。
阿石正蹲在丹房，给清灵草的花盆盖上棉絮。石灵的虚影在补天石碎块间转了转，突然飘到他手边，金粉落在竹篮里的陈皮上——那是要给信使捎去的，据说“惊鸿榜”的评委爱喝陈皮煮的茶。“知道了，这就给你也带些。”阿石笑着把陈皮装进小布袋，塞进信使的行囊，“让红袄她们泡在灵芽茶里，就当你也跟着去了。”
队伍行至青鸾谷时，石片突然发烫。红袄小姑娘掀开衣襟，见石灵的虚影正对着谷深处焦急地转圈，鼻尖指向一片被黑雾笼罩的崖壁。林欢勒住青鸾，短刃瞬间出鞘：“是魔气！比裂隙边缘的更浓。”
黑雾里突然窜出只身形像狼的魔兽，皮毛泛着灰黑，獠牙上挂着涎水——是“影狼”，“惊鸿榜”记载的三阶魔兽，最擅长借阴影偷袭。小弹刚要挥剑，就被红袄小姑娘按住：“等等！”她解下腰间的“寒雾香囊”，往空中一抛，纯阳灵体的光晕裹着香囊炸开，清灵草与桂花的香气漫开，黑雾竟退了三尺。
影狼显然没料到香囊有此奇效，愣神的瞬间，林欢的短刃已划破它的前腿。但更多的影狼从黑雾里钻出来，竟有七八只之多。“按阵图来！”林欢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弟子们迅速结成阵形，外门弟子将香囊抛向空中形成屏障，内门弟子持剑护住阵眼，红袄小姑娘站在中央，石灵的金光从她掌心涌出，顺着阵纹流遍每个人的兵器。
竹剑与影狼的利爪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弹发现，剑鞘上的补天石粉遇着狼爪的黑气，竟燃起淡淡的金火，烫得影狼嗷嗷直叫。“阿石哥的法子管用！”他兴奋地喊着，剑穗上的桂花随着挥剑飘落，落在影狼身上，竟像撒了把细针。
红袄小姑娘看着石灵的金光在阵中流转，忽然想起张婆婆的话：“法器哪有定数？”她将石片举过头顶，金光骤然大盛，在半空凝成只巨大的石鹿虚影，鹿角上缀满清灵草的花瓣。影狼们见了虚影，竟齐齐后退，像是在畏惧什么。
“是补天石的气息！”林欢恍然大悟，“这些影狼定是被魔气控了，石灵的金光能唤醒它们的灵智！”
果然，石鹿虚影低下头，鼻尖蹭过最前面那只影狼的额头，狼眼里的凶光渐渐褪去，竟摇着尾巴退进了黑雾——其余的影狼见状，也跟着散了。黑雾散去的崖壁上，露出块刻着“青鸾谷”的石碑，碑缝里长着株开着蓝花的灵草，正是“惊鸿榜”上记载的“醒神草”，能解魔气之毒。
红袄小姑娘摘下醒神草，石灵的虚影在草叶上打了个滚，草叶竟渗出滴蓝莹莹的液珠。“这是……”她刚要碰，就被林欢拦住：“是灵草的精华，能让法器灵智大增。”林欢将液珠滴在红袄小姑娘的竹剑上，剑穗的桂花囊突然无风自动，香气比往日浓了十倍。
队伍重新启程时，小弹发现竹剑的灵纹里多了点蓝色的光。“这算不算提前给‘惊鸿榜’的评委送礼？”他打趣道，红袄小姑娘却摸着石片笑：“是石灵想让我们带着青鸾谷的祝福去。”
暮色降临时，他们在一处驿站落脚。红袄小姑娘泡了壶陈皮灵芽茶，石灵的金光缠着茶盏转了转，茶汤竟泛起层金晕。她忽然发现，拓本里的清灵草花瓣不知何时染上了点金色，像被石灵的光吻过。
窗外的星子亮了起来，像极了丹房窗棂上的冰花。红袄小姑娘抱着石片，听着林欢和林娟讨论明日的行程，听着小弹在隔壁哼起北境的童谣——那是她教给石灵的，此刻竟从他嘴里哼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无论“惊鸿榜”的结果如何，这场远行都已是最好的修行。就像这茶里的陈皮，熬着熬着，就把他乡的风、同行的暖、石灵的光，都熬成了化不开的滋味。而石片里的金光，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晃，像在说：路还长，我们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