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红袄小姑娘就背着装满灵草籽的竹篓往守界碑去。露水打湿了鞋尖,篓子里的籽儿却在晨光里泛着金,像是揣了满兜的星子。刚到碑前,就见灵草藤已爬出去丈许远,绿莹莹的藤蔓顺着裂隙边缘的石壁蜿蜒,叶尖沾着的金粉在风里簌簌落,像给魔气退去的地方撒了把引路的碎光。
“慢点跑呀。”她蹲下身,往藤根处撒了把籽,指尖刚触到泥土,就觉藤蔓轻轻抖了抖,竟分出根细须缠上她的手腕,像是在撒娇。远处传来灰雀的啾鸣,七八只鸟儿衔着灵草叶飞来,落在藤蔓上,把叶片往裂隙深处送,倒像在帮着铺路。
张婆婆提着竹篮跟来,篮里是刚蒸的桂花糕,热气裹着甜香漫开。“给孩子们加把劲。”她把糕掰碎了撒在藤下,“石灵以前总说,吃了甜的才有力气走远路。”话音刚落,藤蔓突然加速往前窜了半尺,叶缝里钻出朵极小的白花,正好落在块刚露出的补天石碎块上。
阿木扛着新做的竹架跑来,架上缠着浸过灵草汁的青线:“我给它们搭了座桥!”他把竹架往裂隙边一插,灵草藤立刻顺着青线往上爬,像群贪长的孩子抓住了扶手,“这样就不用怕石壁滑了。”竹架的横梁上刻着“清灵”二字,被晨露润得发亮,倒像给藤蔓插了面小小的旗。
林欢和林娟提着陶罐来浇灵泉水,罐口飘着的桂花落在藤蔓上,引得蜂蝶都来了。“你看这藤上的节,”林娟指着藤蔓的凸起处,那里竟嵌着颗颗小小的红果干——是小弹晒的野果,“小弹昨夜偷偷来挂的,说让它们路上有零嘴。”藤蔓似乎格外偏爱这些果干,每到有果干的地方就多盘绕两圈,像在细细品尝。
红袄小姑娘往裂隙深处望去,那里的黑雾已淡得像层薄纱,灵草藤的金粉落在雾上,竟烫出个个小窟窿,露出后面青灰色的石壁。“它们快到尽头了。”她摸出拓本,见上面的芽痕已长成片小小的绿藤,藤上还缀着朵白花,正是此刻落在补天石上的模样。
“快看!”阿木突然指着石壁,那里的藤蔓顶端竟开出朵半透明的花,花瓣里裹着颗圆滚滚的籽,金得像块小太阳。花刚绽开,就见裂隙深处传来声极轻的嗡鸣,像是魔气在退散,又像是谁在叹息。
张婆婆把最后块桂花糕放在碑前:“这是石灵在结新籽呢。”她的声音带着点颤,“等这籽落了地,裂隙那边也能长出新的清灵草了。”红袄小姑娘忽然发现,张婆婆的鬓角又多了些白,却在晨光里泛着暖,像沾了层灵草的金粉。
日头升高时,灵草藤已爬到裂隙尽头,那朵透明的花“啪”地裂开,金籽落在石壁上,瞬间冒出株新苗,芽尖顶着点红——像极了石灵额间的朱砂痣。红袄小姑娘摸了摸腕上的细须,忽然听见那泉水叮咚的声在心里响:“到了。”
回程的路上,藤蔓还在悄悄往前长,灰雀衔着灵草叶在前面引路,竹架上的青线被风吹得轻轻晃。红袄小姑娘回头望,见守界碑旁的灵草绿成了片海,而裂隙深处的新苗正迎着光舒展,像只小手在挥别。
她忽然明白,所谓远行,从不是孤单的跋涉。是竹篓里的籽,是篮里的糕,是架上的线,是所有人的念想拧成的藤,一头拴着熟悉的暖,一头探向未知的远。而那些长在远方的新苗,终会带着清灵草的香,带着丹房的甜,在魔气退去的地方扎下根,把人间的暖,往更远处铺去。
竹篓里还剩些灵草籽,红袄小姑娘摸了摸,觉得明天该往更远的山坳去撒了。毕竟,风不停,藤不止,牵挂也该跟着灵草的脚步,往天地尽头去。
裂隙尽头的新苗顶着朱砂痣般的红芽,在风里轻轻晃。红袄小姑娘往石缝里又撒了把灵草籽,指尖刚离开,就见新苗突然往旁边歪了歪,像是在给后面的籽儿腾地方。她忽然发现,藤蔓爬过的石壁上,竟渗出些细密的水珠,顺着藤叶的脉络往下淌,在根须处积成小小的水洼——是守界碑引来的灵泉,正跟着藤蔓往远了去。
“连泉水都跟着凑热闹。”她笑着往水洼里丢了块桂花糕碎,碎块刚落下,就见水底冒出圈金纹,像石灵以前用尾巴搅水的模样。远处传来阿木的吆喝声,他正往竹架上绑新削的竹片,竹片上刻着“护灵”二字,被晨光镀得发亮:“再加几节!让藤蔓爬得更稳些!”
张婆婆提着竹篮赶来,篮里装着新缝的小布袋,每个布袋里都装着陈皮、桂花和灵草籽。“给远路的灵草带点干粮。”她把布袋系在藤蔓的节上,“路上饿了,就啃点陈皮,像咱们赶路时揣着的饼。”布袋的布面上绣着小小的丹房图案,烟囱里飘着线歪歪扭扭的烟,像张婆婆总也烧不直的炊烟。
藤蔓似乎懂了,卷着布袋轻轻晃,布袋里的灵草籽“沙沙”作响,像是在道谢。红袄小姑娘摸了摸布袋上的炊烟线,忽然觉得这藤蔓就像条长长的路,一头连着丹房的灶火,一头通向未知的远方,而那些布袋,就是路上的驿站,装着家的暖。
林欢和林娟带着弟子们来巡查,剑穗上的灵草花在风里颤动。“裂隙的魔气退得更快了,”林欢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已能看见成片的新绿,“是灵草的清气在净化土地。”林娟从行囊里取出张新绘的地图,上面用绿线标着藤蔓的走向,“长老们说,要把这路线画进‘护界图’,让各宗都学着种灵草。”
小弹背着竹篓跑来,篓子里装着刚摘的野果,红的、紫的,堆得像座小山。“给新苗们加餐!”他把果子往藤蔓旁丢,野果落地时,竟在地上滚出串金痕,像石灵以前追着果子跑的脚印。有颗红果滚到新苗旁,新苗的叶尖突然卷了卷,把果子往自己身边拨了拨,逗得小弹直笑:“还挺护食!”
红袄小姑娘翻开拓本,见上面的绿藤已画到了裂隙尽头,藤旁多了个小小的布袋图案,袋口飘着线炊烟,正是张婆婆绣的模样。金籽在纸上滚了滚,在布袋旁印出个芽痕,像是在说“还要走更远”。
日头偏西时,藤蔓又往前爬了丈许,新结的金籽落在地上,立刻冒出嫩芽。张婆婆的布袋被风掀起一角,陈皮的香混着灵草的清气,在暮色里漫开,引得远处的灰雀都飞来,落在藤蔓上,啄食布袋里漏出的碎籽,翅膀扇动间,把金粉带到更远的地方。
“它们在帮咱们撒籽呢。”红袄小姑娘望着飞远的灰雀,忽然觉得这天地间藏着无数条看不见的线:灵草藤是明线,灰雀的翅膀是暗线,连风里都带着灵草籽的香,在悄悄续写新的篇章。
回去的路上,竹篓里的灵草籽还剩小半。红袄小姑娘摸了摸兜里的拓本,感觉纸页上的绿藤似乎又长了些。她抬头望,见守界碑的轮廓在暮色里越来越模糊,而远处的藤蔓却亮着淡淡的金,像条通往星辰的路。
张婆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慢点走,明天还来呢。”红袄小姑娘回头,见她正往藤蔓的根须处浇粥,粥香漫开,引得新苗都往她脚边凑。她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不过是这样:有人种,有人守,有人把牵挂缝进布袋,有人让风带着籽儿往远了飞,而那株从丹房出发的灵草,终会把暖,铺成漫山遍野的绿。
夜风里,藤蔓还在悄悄生长,布袋上的炊烟线在月光下泛着银,像谁在远方,正为它们点亮回家的灯。
夜风顺着裂隙的石壁淌下来,带着灵草藤的清气,把张婆婆布袋上的炊烟线吹得轻轻晃。红袄小姑娘往竹篓里添了把新收的灵草籽,指尖触到篓底的粗布,忽然摸到个硬硬的小东西——是片晒干的桂花,不知何时从发间掉了进去,被籽儿埋了半寸。
“连你也想跟着去远路。”她笑着把桂花捡出来,夹进拓本里,正好压在新画的藤蔓旁。纸页上的绿藤似乎被香气引动,纹路里渗出点金粉,在桂花周围画了个小小的圈,像给它搭了个暖窝。
守界碑旁的灵草藤还在往远了爬,藤尖的白花在月光下泛着银,像提着灯笼的小引路神。红袄小姑娘蹲在藤根处,看阿木新搭的竹架在风里轻轻颤,架上的青线缠着片野菊瓣,是白日里林娟插在那里的,此刻正随着藤蔓往裂隙深处飘,像只小小的白蝴蝶在引路。
“你们说,那边的石壁上能长出桂花吗?”她对着藤蔓轻声问,指尖的金粉落在叶上,叶尖立刻卷了卷,像是在点头。远处传来张婆婆的呼唤,她提着盏竹灯站在坡上,灯光裹着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条通往丹房的暖路。
“该回了,露水重。”张婆婆的声音混着灯芯的噼啪声飘过来,红袄小姑娘起身时,发现藤蔓的节上又多了几个小布袋——是林娟夜里悄悄挂的,袋口露出半截青线,在月光下亮得像串小银链。
回程的路上,竹篓里的灵草籽时不时滚出来两颗,落在石板路上,立刻被夜游的虫儿衔走,往草丛里拖。红袄小姑娘没去捡,她知道,这些籽儿会顺着虫儿的路,在更远的地方扎根,长出新的绿藤。
丹房的灯还亮着,灶上的灵草粥温在锅里,张婆婆正往陶瓮里续新采的桂花,瓮口的香气漫出来,和守界碑方向飘来的清气缠在一起,在院里织成张暖香的网。阿木趴在桌上补画竹简,笔尖的金粉滴落在“通灵阵”旁,竟凝成只小鹿的脚印,和竹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红袄小姑娘把拓本放在桌上,见桂花下的藤蔓又长了寸许,藤尖顶着颗小小的金籽,像缀了颗星。她忽然打了个哈欠,张婆婆已给她端来碗热粥,粥面上浮着层金沫,是灵草籽煮出的暖。
“快喝,发困了。”张婆婆替她拢了拢衣襟,指尖碰到她发间的灵草叶,“你看,灵草都跟着你回来了。”红袄小姑娘低头喝粥时,瞥见竹牌上的小鹿眼睛在灯影里亮了亮,像是在笑。
夜深时,她抱着拓本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竹风铃叮当作响,像是灵草藤在远处打招呼。纸页上的金籽突然滚了滚,在空白处印出个小小的芽痕,旁边渗出点淡红——像颗刚冒头的朱砂痣,在月光下闪着暖光。
红袄小姑娘笑着把拓本往怀里按了按,她知道,明天天一亮,守界碑旁的藤蔓又会往前爬几尺,裂隙深处的新苗会顶着朱砂痣晒太阳,而那些被虫儿衔走的籽儿,正躺在草丛里,等着晨露来唤醒它们的梦。
这人间的暖,从来都这样:有人守着灯,有人种着草,有人把牵挂藏在布袋里,有人让风带着籽儿往远了飞。而那株从丹房出发的灵草,终会把绿藤铺向天地尽头,把所有寻常日子里的甜,都长成岁月里最坚韧的光。
夜还长,但光在长,梦也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