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川将秦王和两名护卫带进了这间简陋的茅屋。
汉子的婆娘给他们烧了热水,煮了些粗粮糊糊。
秦王喝下热水后,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开始说胡话,浑身烫得吓人。
“这不行啊,得请个大夫看看!”汉子的婆娘焦急地说道。
陈平川心里也急,秦王要是在这里出了事,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再次掏出一块分量更足的银子,递给那汉子,恳求道:“这位大哥,麻烦您跑一趟,去镇上请个最好的大夫过来,剩下的钱,就当是您的辛苦费。”
汉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满口答应:“你放心,我这就去!我婆娘前阵子也病了,镇上的张大夫医术高明,我把他给你请来!”
汉子揣着银子,脚步飞快地朝着镇子的方向去了。
陈平川安顿好秦王,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在梁家的天罗地网之下,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一个时辰后,汉子回来了,身后却没跟着大夫。
“大夫呢?”陈平川心里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汉子一脸为难地搓着手:“小兄弟,真不巧,张大夫今天出诊了,要去邻村,得晚上才能回来。”
“不过您放心,我跟他说了病情,他给开了方子,让我先抓药回来给您长辈熬上,他说这药喝下去,保管能退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包草药。
陈平川并不认识药草,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向汉子道了谢,让其婆娘帮忙熬药。
秦王喝下药后,高烧果然退了一些,沉沉睡去。
陈平川这才松口气,暗道是自己太过紧张,有些多疑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陈平川和两名护卫轮流守夜,不敢有丝毫松懈。
入夜,山村里一片寂静,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陈平川守在下半夜,正靠着墙壁假寐,突然,一阵极轻微的犬吠声从远处传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劲!
他之前明明没有在这山村里发现狗,这狗叫又是哪里来的?
陈平川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立刻推醒两名护卫和昏睡的秦王。
“快走!我们被出卖了!”
他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
火把的光亮,瞬间将这间小小的茅屋照得通明!
“反贼陈平川、祝衡就在里面!给本将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一个嚣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陈平川心里一沉,一定是那个汉子!
他去镇上根本不是请大夫,而是去告密!
那几包草药,只是为了稳住他们的缓兵之计!
“为什么?”一名护卫满眼不解和愤怒,“我们给了他那么多钱!”
陈平川的脑海里闪过农户提起他生病的老婆时那纠结的眼神,瞬间明白了。
他去镇上,看到了他和秦王的通缉令。
那上面悬赏的金额,恐怕是一个他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为了那笔能改变一家命运的赏金,他选择了出卖良心。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的善良,脆弱得不堪一击。
“别废话了!准备突围!”陈平川低吼道。
他背起秦王,两名护卫抽出腰刀,护在身前。
“砰!”
茅屋的门被一脚踹开,无数手持刀枪的官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杀出去!”
两名护卫怒吼一声,挥刀迎了上去。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悍不畏死。
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
两名护卫瞬间就被淹没在人潮之中,他们用身体和生命,为陈平川争取了宝贵的几息时间。
陈平川看着他们浴血奋战,眼睛瞬间红了。
他没有选择从门口硬闯,而是转身一脚踹向茅屋后面的窗户!
他扶着秦王,从窗户狼狈地滚了出去!
“贼人从后面跑了!快追!”
身后传来惊怒的吼声。
陈平川不敢回头,借着夜色的掩护,一头扎进了屋后的山林之中。
身后,追兵的呐喊声、犬吠声,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山林里漆黑一片,树影幢幢,阴森诡异。
陈平川背着秦王,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奔跑,肺部像火烧一样疼。
身后的呐喊声和搜山犬的吠叫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在林间晃动,像一条追魂的火龙。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他必须活下去,带着秦王活下去!
“他娘的!”陈平川心里暗骂。
他还是低估了梁越的决心和手段。
这天罗地网,撒得又快又密。
那个告密的汉子,此刻恐怕正在官兵面前点头哈腰地领赏吧。
陈平川的脑子飞速运转,光是跑,肯定跑不掉。
官兵人多势众,还有猎犬,他们的体力迟早会被耗尽。
必须想办法!
“平川……咳咳……你放下我……自己走吧……”秦王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拖累了所有人。
“闭嘴!”陈平川低吼一声,再次将他背起,“要死一起死!我陈平川绝不会丢下你!”
秦王心中一震,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将脸埋在陈平川的背上。
不知跑了多久,陈平川的体力渐渐不支,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
身后的追兵已经重新锁定了他们的方向,喊杀声再次逼近。
绝望之际,他听到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
是一条河!
陈平川眼前一亮,心中再生一计。
他跑到河边,只见河水湍急,心中大喜。
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它挂在一截顺流而下的枯木上,用力一推,让枯木带着衣服漂向了下游。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犹豫,背着秦王,深吸一口气,潜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岸边有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他便拖着秦王,悄无声息地躲了进去。
他将身体完全沉在水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透过芦苇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大批的追兵赶到了河边。
“将军,有发现!”一名士兵指着下游叫道。
追兵的将领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件衣服挂在木头上,正顺着水流远去。
“反贼一定是顺水逃了!快!沿着下游追!”
将领没有丝毫怀疑,大手一挥,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沿着河岸向下游追去。
看着追兵远去,陈平川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将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秦王带上岸。
两人瘫倒在泥泞的河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狼狈不堪。
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就被巨大的悲凉所取代。
秦王望着京城的方向,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曾经,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
可现在,他却成了天下通缉的朝廷反贼。
想起那个为了赏金出卖他们的农户,想起那些为了保护他而惨死的护卫。
秦王一直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天下的百姓。
可现在,“百姓”这个词,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如此的陌生和痛苦。
他的信念,在这一刻开始动摇。
“平川,我们现在……还能去哪?”秦王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陈平川拧干湿透的衣服,目光同样望向远方,眼中却没有丝毫迷茫,反而闪烁着冷静思索的光芒。
“回庐州的路,肯定已经被彻底封锁了。”他冷静地分析着,“梁越不是傻子,他知道我们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庐州。”
“其他地方,更不能去。整个中原,现在都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秦王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我们……”
“向西!”陈平川吐出两个字,掷地有声。
“向西?”秦王一愣。
“对,向西!”陈平川的眼中燃起一簇火焰,“去那片连朝廷都管不到的地方,去西域!或许,那里还有我们的一线生机!”
中原已容不下他们。
那就去更远的地方,去那片被遗忘了百年的土地,寻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