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乱石坡上。
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劫后余生的众人终于在此地汇合,气氛却格外沉重。
凤三娘手臂上缠着布条,殷红的血迹已经浸透。
铁牛的脸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眼神却依旧凶悍。
其他黑风寨的弟兄们,个个带伤,沉默地靠着冰冷的石头,大口喘着粗气。
秦王祝衡的脸色苍白如纸,靠在陈平川身边,每一次呼吸都引起剧烈地咳嗽。
经历九死一生的血战,他们终于成功救出了秦王,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家伤势都怎么样?”陈平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挟持梁越时被禁军的冷箭划伤了后背,火辣辣地疼。
“死不了。”凤三娘声音清冷,一如既往。
“俺也一样!”铁牛瓮声瓮气地回道,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咧嘴一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娘的,总算把王爷救出来了,不枉咱们兄弟死拼一场!”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只是声音里透着一股难掩的疲惫。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心中沉重。
这次行动,黑风寨的精锐折损了近三成。
这些人,都是曾经和他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梁越那老狗现在一定气疯了。”
陈平川缓缓开口,一句话就将众人劫后余生的庆幸打得粉碎,“出京的道路必定已经全部戒严,周围百里的官道、要隘,现在一定已经布满了梁越的鹰犬和爪牙。”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凝重的脸,继续说道:“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走到哪都躲不过。”
“那军师你说怎么办?俺们都听你的!”铁牛急道。
陈平川深吸一口气,看向凤三娘,沉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必须化整为零,分头突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不行!”凤三娘第一个反对,语气斩钉截铁,“平川,你和王爷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我必须护着你们!”
“三娘,听我说。”陈平川看着她,目光变得柔和了些,“正因为我和王爷是首要目标,所以才不能跟你走。”
“梁越的追兵主力,必然是冲着我和王爷来的。你们黑风寨的弟兄,目标太大,就算伪装,也容易被识破。你们跟着我们,只会把所有人都拖入死地。”
凤三娘嘴唇紧抿,她知道陈平川说的是事实,但理智上的认同,不代表情感上能接受。
让她丢下陈平川,独自离去,她做不到。
“我们不能分开……”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哀求。
“三娘,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陈平川的语气重了几分,“你手下还有这么多弟兄,你要为他们负责,你得把他们活着带回黑风寨。”
他看着凤三娘担忧的眼神,放缓了声音:“你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我们最终的目的地不变。”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庐州!我们在庐州汇合!”
庐州,是他的根,也是秦王经营多年的地方。
回到那里,他们才有喘息和反击的可能。
秦王祝衡这时也挣扎着开口,声音虚弱却坚定:“平川说得对。凤姑娘,大局为重。本王这条命是你们捡回来的,不能再让更多的人为我白白牺牲。”
凤三娘看着陈平川,又看了看秦王,眼眶微微泛红。
她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她是一个山寨的大当家,肩上扛着数百人的性命,不能意气用事。
良久,她终于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我听你的。”
她转过身,对着所有黑风寨的弟兄们低声喝道:“大家收拾东西,把家伙都藏起来,准备出发!往南走!”
“是,大当家!”
弟兄们虽然不舍,但也明白事态紧急,立刻开始行动。
临别之际,凤三娘走到陈平川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
“平川,你一定要活着到庐州。”
“放心。”陈平川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也是,保护好自己和弟兄们。”
凤三娘不再多言,叮嘱留下的两个兄弟好生保护陈平川,随后她翻身上马,带着铁牛和一众黑风寨弟兄,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乱石坡上,只剩下陈平川、秦王,以及凤三娘留下两名山寨兄弟。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秦王压抑的咳嗽声。
“王爷,我们也该走了。”陈平川扶起秦王。
“咳咳……”秦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好半天才缓过气,“平川,本王……本王拖累你了!”
“王爷说得什么话。”陈平川皱眉道,“没有你,就没有我陈平川的今天。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让秦王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走吧,我们走另一条路,去那深山老林,暂且避一避。”
陈平川背起虚弱的秦王,两名山寨兄弟一前一后,警惕地护卫着。
四道身影,就这样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前路漫漫,杀机四伏。
……
崎岖的山路磨破了脚底,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陈平川背着秦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穿行。
秦王祝衡的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法场受刑,加上连番的奔波和精神上的巨大打击,这位昔日尊贵的王爷,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平川……放我下来……咳咳……我自己走……”秦王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次开口都像是在拉风箱。
“王爷,省点力气吧。”陈平川头也不回,脚下丝毫不停,“再坚持一下,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
两名护卫也是满脸疲惫,但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们已经连续奔逃了两个时辰,早已远离了官道,可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走出密林,看到山坳里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那是一个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偏僻小山村。
“有救了!”一名护卫喜道。
陈平川却不敢大意,他放下秦王,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他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村子,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官兵的踪迹,这才松了口气。
他敲开了一户家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看到浑身狼狈的陈平川,愣了一下。
陈平川立刻编了个谎话,说自己是南下经商的商人,路上遇到了劫匪,和家人走散了,同行的长辈还受了风寒,病得很重,想借宿一晚,讨口水喝。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汉子手里。
这块银子,足够普通农户半年的开销了。
那汉子见了银子,眼睛一亮,脸上的警惕立刻变成了热情。
“哎哟,小兄弟快请进!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你的长辈在哪?扶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