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的轰鸣渐渐平息,只剩下碎石偶尔滚落的簌簌声。
百米外的山坡上,劫后余生的人们各自喘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焦味。
林尘靠坐在一块断裂的岩石边,左肩的伤口在简陋的包扎下依旧渗着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刺痛。
他的眼前,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半透明界面悄然浮现,冰冷的文字在视野中闪烁:“【名之海】共鸣强度+1,新增锚点:‘冷星河’——记忆残片激活,情绪波动剧烈。”
他的视线越过摇曳的火光,投向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曾经的冷锋,如今的冷星河,正蜷缩在焦黑的土地上。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喉咙深处挤压出野兽般的低吼,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斗。
他的身体时而抽搐,时而僵直,周围的空气都因他混乱的精神力而微微扭曲。
苏璃秀眉紧蹙,担忧地看着这一幕。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盏古朴的朱雀灯,灯芯无火自明,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赤色光晕。
“他的心神被外力侵蚀得太厉害了,我用净化术帮他稳固一下。”她说着便要催动法力。
“别去。”林尘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制止了她。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他不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他只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
苏璃一怔,不解地望向他。
林尘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远处挣扎的身影上,低声解释道:“赵无相抹掉了他的名字,用代号‘冷锋’覆盖了一切。但这就像给一棵大树刷上白漆,漆能盖住树皮的颜色,却抹不掉树根深处的记忆。那个雪夜,抱着他逃命的女人喊出的名字,就是埋得最深的那条根……现在,这条根被唤醒了。”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我们得让他相信,刚刚听到的那声‘星河’不是一道新的咒语,而是带他回家的路。”
说完,林尘咬着牙,用尽力气将肩上浸血的布条又缠紧了几分,然后撑着岩石,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去看旁人惊异的目光,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的靠近,冷星河猛地抬起头。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其中翻涌的不是迷茫,而是纯粹的、不分敌我的杀意。
空气在他掌心凝聚、压缩,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空间裂刃。
只要林尘再靠近一步,那裂刃便会毫不犹豫地切开他的喉咙。
林尘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迎着那股杀气,又向前走了两步。
最终,他在距离冷星河仅三步之遥的地方,双膝弯曲,缓缓跪坐下来。
这个姿势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你娘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外面的风很大,雪已经盖住了门框。”林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狂暴的湖面,清晰地穿透了冷星河混乱的嘶吼,“她把你塞进屋角的柴堆下面,用干草盖好,然后自己走出去,引开了那些追兵——你说,她最后隔着门板对你喊的那句话,是不是‘星河别哭’?”
话音落下的瞬间,冷星河全身剧烈地一震,那双暴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掌心那柄锋利无匹的空间裂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寸寸断裂,最终化为虚无的能量消散在空气中。
他呆住了,喉咙里的嘶吼也卡在了半路。
林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着,像是在讲述一段早已刻入自己骨髓的记忆:“你七岁那年,嘴馋偷吃了供桌上的糯米糕,被族里的老头子罚跪祠堂,一天不准吃饭。你爹气得踹了你一脚,骂‘我冷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出息的废物’。可是到了半夜,你娘偷偷给你送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她摸着你的头,小声说,‘我儿星河,总有一天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起来的’。”
每说一句,冷星河眼中的杀意和疯狂就消退一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的迷茫和痛苦。
林尘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在他被封锁的记忆深处打开了一扇扇尘封的小窗。
窗外,是模糊却温暖的画面。
当最后一句“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起来的”落下时,冷星河眼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
他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冷锋”,他只是一个迷路了太久的孩子。
他猛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压抑了太久的、不属于杀手的脆弱,终于从他胸腔中迸发出来,化作嘶哑哽咽的哭喊:“……我想回家。”
这时,一直沉默的岳山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走上前。
那是一块用青藤编织的牌子,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他从未对人提起过的名字。
他将这块藤牌轻轻放在冷星河面前的地上。
“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名字盾。”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你也该有一个。只要你愿意,从现在开始,记住你是谁。”
冷星河颤抖着,缓缓抬起手。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那块藤牌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道柔和的微光并非来自藤牌,而是从他身下的土地中升起,光芒汇聚,隐约在他面前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背影。
那背影很模糊,却能让人感受到无尽的温柔。
她缓缓转过身,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笑容过后,女子的身影便化作漫天流萤,悄然四散,融入了夜色之中。
冷星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尘土里。
他终于不再颤抖,只是静静地趴在那里,像一个终于找到港湾的旅人,沉沉睡去。
夜深了。
众人简单地扎下营地,轮流守夜。
林尘主动承担了第一班岗,他独自坐在篝火旁,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的心神却无比清明。
忽然,他感觉到胸口处,那枚作为系统载体的古老钥匙,传来一阵灼烫。
这股热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眼前的系统界面再次弹出提示:“检测到高阶情感共振,达成解锁条件。新技能激活:【唤忆·溯源】——可通过深度共情,回溯他人遗失之名的诞生瞬间。”
与此同时,在营地另一侧熟睡的冷星河,在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声音轻得像风:“娘……豆花凉了。”
没有人知道,在遥远到无法计量的黑渊总部,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里,矗立着一面巨大的青铜墙。
墙面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无数空白的名册,象征着那些被抹去身份、只剩下代号的工具。
就在冷星河说出梦话的同一时刻,青铜墙的最顶端,一个原本空白的格子里,竟有墨迹凭空渗透而出,悄然浮现出三个字——
冷星河。
那墨迹犹湿,宛如一道未干的泪痕。
林尘看着跳动的火焰,将新获得的能力信息消化。
他知道,冷星河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但他们不能在此久留。
矿坑的动静太大,很快就会引来黑渊的追兵,或是其他势力的探子。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兽皮地图,在火光下摊开。
苏璃和岳山已经睡下,呼吸平稳。
他看着地图上被标记出的危险区域和为数不多的安全点,指尖在一个位置上轻轻敲了敲。
天快亮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
晨间的雾气开始在山林间弥漫,带着刺骨的湿冷。
他们需要一个能真正休整、补充给养,并且足够隐蔽的地方。
而在这片荒芜的区域,符合条件的选择,已经不多了。